这里因为离演播室近,所以气味比余榭办公室还要呛人。余榭招呼道:“两位警官是为邢聪而来吗?”
苏镜说道:“是。”
“你家何旋难道没跟你说?”
“兼听则明嘛!我想听听更多人的声音。余制片觉得邢聪这人如何?”
余榭面露难色,说道:“哎呀……这个不好说。”
话音刚落,一个女编辑朗声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上班都要戴口罩,这都是拜邢聪所赐啊。”
一个男编辑说道:“一没钱花了,就来折腾演播室,你折腾就折腾呗,不能太过分啊,一点底线都没有了。”
记者文娇走了过来,说道:“秦怡不就是被熏出癌症的吗?”
秦怡是《顺宁新闻眼》的主持人,今年才33岁,半年前被查出癌症晚期。
余榭说道:“秦怡癌症,也不一定就是被熏的。”
一个男记者突然火冒三丈,骂道:“你个混蛋,还替那个王八蛋说话呢,你他妈有种没种?你不想批评邢聪,你就夹着腚蹲着。”
几句话把余榭抢白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压抑着怒火,说道:“你怎么说话的?”
旁边有人劝慰住脾气火爆的男记者,又有人说:“小张就是脾气急点儿,他也是被邢聪逼急了,否则也不会这样。余制片这身份在这儿,确实不能跟我们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咱们都互相理解一下。说起这个邢聪呢,还真不是个东西,看到他被杀了,我们没几个不高兴的,他早点死,我们每个人都能多活几年。”
说话的是个女子,也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因为用口罩捂着嘴,只露出眼睛来,所以苏镜和小邱都没认出她来,只是觉得声音很熟,小邱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说道:“你是晓月吧?”
女子说道:“这样都被警察同志看出来了,果然是火眼金睛啊。”
晓月是《世说新语》节目的主持人,她说道:“这几年,我们台里很多人得癌症,要说跟装修污染没关系,谁都不信,因为得癌症的同事基本都是一线的员工。”
“16楼以下的?”小邱插嘴道。
“对对,”晓月说道,“你太了解我们台了。除了一些人得了癌症,还有女同事习惯性流产,那肯定也是跟污染有关的。”
“你们没向台领导反应过这个问题吗?”苏镜问道。
晓月说道:“当然反映过,根本没用,每次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使用安全可靠的优质涂料,每次装修完之后都会找一家环评机构来检测,每次检测数据都是正常的,根本没超标。”
先前的女编辑说道:“每次要来检测,后勤的人提前一个晚上把所有门窗打开透气。可是按照规定,必须密闭十二个小时再做检测的。”
小邱摸了摸脸上的口罩,问道:“这次也检测过?”
“当然检测了,结果竟然是合格。”晓月说道。
苏镜问道:“这次装修是装什么?没看出什么区别啊。”
晓月说道:“就是重新刷点涂料,呶,这个背景板也是新作的,今天就要启用了。”
余榭插话道:“晓月,差不多了,你该上节目了。”
晓月说道:“你说我多惨?他们可以戴着口罩上班,我一上节目,就必须把口罩摘下来。那是半个小时啊!”
晓月走向直播台,余榭说道:“两位警官,直播要开始了,麻烦把手机关一下。”
看看时间,已经11:50了,两人立即把手机关了,饶有趣味地欣赏一次电视新闻直播。晓月坐在主持桌旁,指了指桌子,摸了摸鼻子,说道:“就连这破桌子都是用木板拼出来的,熏人。”
喇叭里传来导播马良的声音:“别说话了。”
晓月立即闭嘴,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端庄大气的表情。随着一阵婉约的片头音乐响起,《世说新语》开始了。
“大家好,欢迎收看《世说新语》……”
晓月身后的新背景板图案很简单,表面喷涂了蓝色,角落处有一些不规则的数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仔细看以为是乱码。小邱小声说道:“这个背景板跟以前的也没啥区别呀。”
余榭说道:“还是有区别的,颜色稍微浅了一点儿。”
苏镜嘿嘿一笑,余榭小声说道:“要不进导播间再看看?”
小邱是晓月的忠实拥趸,表示要一直看着晓月播节目,苏镜则跟着余榭去了导播间。
先播钓鱼岛争端,再播反腐风暴,接下来要播出一条军训师生和教官的冲突事件,晓月面对镜头播报导语:“相信大部分人都参加过军训,军训给很多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比如我吧,我至今还记得高中军训结束时,流着眼泪去送教官。不过,这几年也有人开始反思军训,我们真的有必要军训吗?最近,一所中学军训时,一个班主任与教官发生冲突……”
晓月的导语就读到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晓月吓得啊一声大叫,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扭头看去,只见背景板被炸裂了,一个人被固定在墙上……
《世说新语》的背景板跟“顺宁市战略新兴产业博览会开幕式”时临时搭建的背景墙是差不多的构造,区别在于,开幕式上的背景板是两块板材固定在铁架子上,尸体被两块板材夹在了中间。而《世说新语》的背景板是圆弧形,离墙面还有一点距离,尸体就被钉在背景板后面的墙壁上。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的人,导播间里,马良问:“怎么办,要不要延时播出?”
此时,余榭拥有最高决定权,他有20秒钟的时间决定是否启动延时直播画面。主要启动了延时播出,电视观众就不会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他们只能看到一段公益广告。
马良催促道:“还有10秒,要不要延时?”
苏镜注意到,余榭陷入两难的抉择,紧张得汗都出来了。
“5,4,3……”马良开始倒数,“2,1,0。好,不延时,画面出街了。”
全市的观众都看到了,晓月说着:“一个班主任与教官发生冲突……”然后爆炸声响,背景板被炸裂,一具尸体挂在墙上……
导播间里,余榭对着话筒喊:“晓月,你现在是记者。老王,继续直播。”
老王是演播室里的摄像师,摄像机支在三角架上,此刻,他将镜头推到尸体上,那是一具男尸,呈大字形被固定在墙上,虽然面部惨白,起满了疱疹,但是每个人都立即认出来了,那正是基建办主任刘钧。
苏镜冲到演播室,记者编辑们纷纷围拢过来,几乎每个人都拿着手机拍摄。只听有人说道:“这收视率再不上去就太没天理了。”
又一个人说道:“余榭真走运啊。”
小邱虎起脸吼道:“走了走了,都走了,警察办案,不要干扰,退后退后……”可是他势单力孤,根本无法阻止涌动的人潮。过了一会儿,保安们来了,这才配合警察勉强拉出了一个警戒圈。
爆破装置很有技巧,可以保证爆炸时冲击波是向内、而不是向外的,如此便可以保证主持人晓月的安全。而且炸药用量也很少,仅炸破了那层薄薄的木板,连刘钧身上都没有留下伤痕。
刘钧双手紧握,指缝间露出卡片一角,苏镜和小邱每人从他手中抽出一张卡片来。左手的是一张h,苏镜问道:“你那张是什么?”
小邱一亮,也是一张h。
所有的一切都被电视直播出去了,所有的观众都惊呆了,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只有一个人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