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的广播里机械地播放着列车信息，嘈杂的人声中，樊胜美站在安检口外，看着父母佝偻的背影和雷雷蹦跳的小身影逐渐被人群淹没。她攥紧了手中的包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养女儿有什么用，真是浪费时间。"母亲临走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心。樊胜美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口那股熟悉的闷痛。车站空调开得很足，她却觉得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黏腻地贴在衬衫上。

"小美，你想想办法，你不能不管你哥哥，你知道吗？"父亲的话比母亲的抱怨更让她窒息。那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道命令，像一个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她机械地摇头。樊父还想骂她却被身边的旅客推着走进了车站。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她回过神来，掏出手机看到顾逢春发来的消息：[手续都准备好了，等你来签字。]屏幕的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照亮了她眼下淡淡的青色。

樊胜美回了个"[一个小时后见]"，然后关掉屏幕。她转身走向停车场，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神经上。

停车场里憋闷又阴冷，她坐进驾驶座，把包扔在副驾驶上，长舒一口气。从后视镜里，樊胜美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她拿出唇膏涂抹，手指微微发抖。

"五十块"她喃喃自语，想起母亲从她钱包里抽走那张最大面额钞票时的动作，那么自然，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樊胜美苦笑一声，发动车子。空调吹出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寒颤。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上海午后的车流。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刺得她眯起眼。她戴上墨镜，世界顿时暗了几分，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红灯前停下，樊胜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不规则的节奏。她想起顾逢春那双总是带着算计的眼睛，和这辆几乎全新的奥迪。过户手续这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顾逢春不是慈善家，这辆车不会白给。

"买什么房子啊，你别是被人骗了。"母亲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樊胜美咬住下唇。是啊，她确实在被人骗，或者说，她在允许别人利用自己。但比起永远填不满的樊家无底洞，至少这次她能得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绿灯亮起，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喇叭。樊胜美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向前冲去。她需要这辆车，需要它带来的身份象征，需要它能帮她钓到更好的"猎物"。在上海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外表就是一切。

导航显示还有二十分钟到达目的地。樊胜美打开车窗，让风吹乱她的长发。她想起樊胜英又一次惹出的麻烦，父亲那理所当然的态度，母亲永无止境的抱怨，樊胜英每一次狮子大开口要钱的电话。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樊胜美，你没有错。"她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想在上海站稳脚跟，没偷没抢的，靠自己没什么错。"

车子驶入高档商业区，玻璃幕墙的大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樊胜美把车停在一栋写字楼前，对着遮阳板上的镜子最后检查了一遍妆容。她涂上鲜艳的口红，抹平裙子的褶皱，然后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上海的游戏规则。"她对自己说，推开车门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完美的微笑。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她昂首挺胸地走向办公楼。

电梯门缓缓关闭，镜面墙壁映出她窈窕的身影。樊胜美看着镜中的女人，那个被家庭压榨却依然美丽的女人，那个即将做出选择的女人。她轻轻地说："这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活。"

电梯上升的轻微失重感让她想起小时候坐过的秋千，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生活可以如此沉重。

安迪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点，将处理好的文件发送出去。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精致的脸上，勾勒出她分明的轮廓。看着手机上魏渭的信息笑起来，回复：[收到，我在公司等你。]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手机边缘，思绪飘回到前一晚那个意外的视频通话。

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安迪独自坐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中的红酒已经见底。老谭下午的电话还在她脑海中回荡——"安迪，抱歉，还是没有你弟弟的消息。"这句话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窗外是灯火通明的上海，繁华喧嚣，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酒精的作用下，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魏渭的联系方式，视频通话的按钮在指尖下显得格外诱人。

"嘟——"接通音响起的一瞬间，安迪突然清醒过来，慌乱地挂断了通话。她放下手机，双手捂住脸，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不到十秒钟，手机屏幕亮起，魏渭的视频邀请跳了出来。安迪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头发，按下接听键。

屏幕上出现了魏渭的脸，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家居服，背景是他书房的大窗户，窗外是和她这边相似的都市夜景。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中带着关切。

"怎么了？打过来又挂断了呢。"魏渭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温和而沉稳。

安迪抿了抿唇，突然感到一阵难为情。她很少在人前展示脆弱，更别说主动寻求安慰了。"没什么，一点心事，还是觉得不想麻烦你听我唠叨。"

屏幕那头的魏渭调整了一下姿势，安迪能看到他背后窗玻璃上模糊的城市灯光。"说说吧，我正好没事，可以给你当树洞。"他笑了笑，"而且明天不是还约好了请你吃饭嘛。安迪，我们是朋友，你可以放心的说。"

朋友。这个词在安迪心里激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向来独来独往，除了老谭，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屈指可数。魏渭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名单的？她记不清了，只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一个特别的存在。

安迪拿起酒杯，发现已经空了，只好放下。她斟酌着词句，逐字逐句地说道："我回国是为了找我弟弟，可是现在还没有头绪。老谭拖了人帮我找，可是已经找了很久，我有点悲观"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说是不是他不在国内，或者已经改名换姓不在这周围，去了外地。或者出了什么意外，甚至"

她没能说完那个最坏的可能性。屏幕上的魏渭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向前倾身，仿佛想要穿过屏幕来到她身边。

"安迪，你放心，谭总的人脉在那，总会找到的。"魏渭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都在福利院，被收养的孩子那么多，调查起来总会很麻烦的。安迪，你要有耐心。"

耐心。安迪在心里苦笑。她一向以理性和耐心著称，可在这件事上，她却像个无助的孩子。魏渭的话像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她冰封的心田。

"你知道吗，"魏渭继续说道，"我有个表弟小时候走失过，全家人都急疯了。结果三个月后，警察在邻省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他，原来是被一个无子的夫妇收留了。现在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他笑了笑，"所以，不要放弃希望。"

安迪感到胸口那股郁结的气稍稍散开了一些。魏渭总有这种能力，用简单的话语和事例让她感到安心。他们聊了很久，从弟弟的寻找进展到工作上的趣事，再到最近看的书。不知不觉间，安迪发现自己竟然笑了好几次。

"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当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二点半时，安迪说道。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舍得结束这段对话。

"明天见。"魏渭微笑着回答，他的眼睛在屏幕里显得格外明亮。

挂断视频后，安迪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感。她躺在床上，回想着魏渭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那种被理解、被关心的感觉和老谭完全不同，这让安迪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起了变化，安迪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有了挣扎。

魏渭的奔驰s65amg停在晟煊集团大楼前，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安迪走出旋转门时，看见魏渭正倚在车边，一身休闲西装，领口微敞，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走，我今天带你去个地方。"魏渭笑着迎上来，眼角泛起细纹。

安迪挑了挑眉："是去吃饭吗？不过说好了，这顿我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许跟我争。"

魏渭的笑意更深了，他摇摇头："饭呢，简单吃一点。不过不好意思，买单这个还真不行，门票我都已经买好了。"他故作遗憾地摊手，"看样子，你欠我的债还得继续背着。满足我随叫随到。"

"我以为我自己很聪明，可你总有办法算计我。"安迪摇头轻笑，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

魏渭为她拉开车门，故作严肃："对，算计你吃吃喝喝，还总带你出去玩，我简直太凶残了，令人发指。"

安迪的目光扫过车身："s65amg，这车不错。"

"嗨，都说开奔驰的是农民企业家。"魏渭自嘲地笑笑，绕到驾驶座。上车后，他从后座拿出一个麦当劳的打包袋，"午饭没吃吧？委屈你简单吃一点，我们得抓紧时间，那地方关门早。"

安迪接过纸袋，温热透过掌心。她确实忙得忘了午饭，没想到魏渭连这都注意到了。汉堡的香气在车内弥漫，她小口咬下，芝士的浓郁在舌尖化开。

"我们去哪？"安迪咽下一口食物问道。

魏渭只是神秘地眨眨眼，发动了车子。奔驰平稳地驶入车流，安迪透过车窗看着上海的高楼大厦向后掠去，心中升起一丝久违的期待感。

当车子停在科技馆停车场时，安迪惊讶地转头看向魏渭："你就带我来这里啊？"

"对啊，科学技术馆。"魏渭解开安全带，眼中闪着孩子般的光彩，"你忽略这些小朋友，里面其实很别有洞天的。"

安迪忍不住笑出声，跟着魏渭走向科技馆大门。周末的科技馆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小学生和追在后面的家长。魏渭在售票处换了提前预订的电子票，转身递给安迪一张。

"我研究过了，今天有特展，关于量子物理的。"魏渭凑近她耳边说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知道你感兴趣。"

安迪心头一暖。她确实在之前的聊天中随口提过对量子理论的好奇，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进入大厅，巨大的傅科摆在中央缓缓摆动，周围围着一圈惊叹的孩子。魏渭自然地牵起安迪的手，穿过人群："走，我们先去看全息投影。"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安迪愣了一下，却没有抽回。他们挤进一个圆形展厅，四周突然暗下来，无数光点在空中凝聚，形成旋转的银河系。安迪仰头望着这璀璨的星空，感到魏渭的手指轻轻收紧。

"漂亮吗？"他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