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
她死死盯着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挣脱。那把刀刺入腹部的冰冷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安迪继母扭曲的面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34;我没死?&34;她颤抖着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腹部——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只有完好无损的睡衣布料。
房间里闷热得令人窒息,窗外的阳光将整个空间染成亮丽的金色。关雎尔机械地摸索到床头的眼镜戴上,视线逐渐清晰。
这是她刚到上海实习时和樊胜美、邱莹莹在欢乐颂小区合租的房间,狭小但整洁的单人卧室。书桌上堆满了文件和专业书籍,墙上贴着便利贴,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工作提醒。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34;主管&34;两个字让她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体。
&34;你好,主管。&34;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职业本能让她迅速调整到专业状态。
电话那头王主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说道:&34;关雎尔,你的方案写得还是不行啊。最近这几天在家休病假,再好好看一看吧,下周一上班把报告重新交一份给我。&34;停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补充道:&34;你们刚进公司实习,最好还是不要请假,会被扣印象分的。&34;
关雎尔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这段对话她记得太清楚了。这是她实习期第一个星期,因为连续加班导致高烧不退,不得不请了两天病假。而那份被退回的方案,她熬了三个通宵才完成。
&34;好的,主管,我知道了,谢谢主管。我会好好再看一看的。&34;她听见自己说出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回答,但这一次,语气中少了怯懦,多了几分冷静。
挂了电话,关雎尔还是觉得不真实。
她光着脚一步踏下床,冰凉的地板触感让她浑身一颤。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穿衣镜前,镜中倒映出一个她几乎认不出的自己——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宽大的睡衣罩在清瘦但曲线玲珑的身板上,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高中生。
&34;这真的是我?&34;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镜面。
镜中的女孩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眼睛里盛满了难以置信。关雎尔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疼痛感立刻让她倒抽一口冷气。&34;嘶~真疼。&34;
关雎尔突然发了疯似的扯开睡衣领口,锁骨下方本该有一道五厘米长的伤口——那是安迪继母的刀留下的。可现在,这片皮肤光洁如新,连颗痣都没有。关雎尔双腿一软,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34;那个明媚张扬、精致漂亮的关雎尔呢?&34;她喃喃自语。
关雎尔回想着那个后来学会化精致妆容、穿高跟鞋如履平地的自己;那个在酒会上能游刃有余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的自己。
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日期。关雎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颤抖的手指划过日历应用——真的回到了三年前,她刚搬进欢乐颂2202的时候。
记忆如退潮后的礁石逐渐显露。这间二十五平米的朝南房间,是2202合租房里最宽敞的一间,月租3200元。当时她还为能抢到这个房间暗自庆幸,却不知这将是未来三年她麻烦不断的生活起始。
隔壁是客厅隔出来的推拉门小隔间,住着在上海奋斗了六年的资深白领,外企hr樊胜美,31岁,性感妩媚,热心。再隔壁是跟自己一样的应届毕业生邱莹莹,24岁,江苏盐城的小镇做题家出身,父母眼里的骄傲。简单直接但是自我中心的女孩。
关雎尔低头看着自己细白的手腕,没有名表,没有为了融入圈子而买的卡地亚手镯。只有大学时代戴到现在的粉色运动手环,表带已经有些发黄。镜中的女孩眼神清澈见底,没有后来职场上练就的世故与算计,也没有遇见安迪后的那种崇拜和羡慕。
&34;上海财经大学,22岁,跳级毕业生&34;关雎尔机械地复述着自己的简历,突然笑出声来。多讽刺啊,她曾经是导师口中的天才少女,却在职场上把自己活成了透明人。
记忆的碎片突然刺痛她——那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安迪惊恐的呼喊,安迪继母扭曲的面容。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冲上去的,只记得刀刃刺入腹部的冰凉。
&34;我为什么要扑上去?&34;关雎尔攥紧胸口的衣料,心脏剧烈跳动到发痛。是讨好型人格作祟还是什么呢?
窗外传来欢乐颂小区特有的喧闹声。孩子们的嬉笑,买菜归来的阿姨们用上海话寒暄,远处地铁安全宣传的提示音。这些平凡到极点的声音此刻却让关雎尔泪流满面——这些全部都在提醒关雎尔,她还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
关雎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了把脸。镜中的女孩也在擦眼泪,可眼神已经不一样了。她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久违的、真心的笑容。
&34;这次&34;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34;我要活得不一样。&34;
关雎尔坐在床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2201的门虚掩着,争吵声从里面传出来。安迪姐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34;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魏国强的小三!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34;
&34;那你为什么接近何老?&34;那个女人——安迪的继母声音尖利,&34;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狗那女打的什么算盘!&34;
关雎尔站在门外,听得心头火起。那时的她多天真啊,以为安迪是这世上最干净纯粹的人。她推门而入,像个正义使者般挺起胸膛大声呵斥着:&34;这位女士,请你不要污蔑安迪姐!她根本不是那种人!&34;
安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只是不断地重复着:&34;我问心无愧。&34;
记忆中的画面突然变得血腥。那个女人从包里抽出水果刀时,关雎尔甚至没反应过来。她只记得自己本能地往前一步,却感到背后一股推力——是安迪的手。她踉跄着迎向刀锋,腹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倒下前的最后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安迪惊慌失措的脸,2201房门迅速关闭的阴影,樊胜美拉着邱莹莹往后退的拖鞋拍打地面的脚步声,曲筱绡转身逃跑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
没有一个人上前。没有一声呼救。
她躺在血泊中,听着自己生命流逝的声音,远处传来模糊的警笛声。&34;来不及了,警官。&34;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镜中的关雎尔突然笑了,那笑容冷得吓人。她一字一顿地说:&34;你们,没有一个人出来救我。&34;手指抚过平坦的小腹,那里本该有一道狰狞的疤痕。&34;确实,遇到危险,人都会回避,趋利避害人的本性。可是这一次,你们有事我也绝对袖手旁观。还有,安迪。&34;
记忆继续翻涌。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盏总是亮到凌晨的台灯——为了帮安迪接洽晟煊在无锡的项目,父亲熬了多少个通宵?那些本该属于她父亲的休息时间,全都化作了安迪事业版图上的一枚棋子。
还有曲筱绡。关雎尔嗤笑一声,那个口口声声&34;关关是我最好的姐妹&34;的曲大小姐,每次需要打通政府关系时就买一点水果或者糖果打发自己,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说,可用完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可笑的是樊胜美。自己帮她找自己爸爸联系南通的人脉,解决她哥哥惹事后被追债的闹剧。还把自己所有的工资存款都借给了刚认识的樊胜美,甚至都没打借条,上辈子到死的时候,樊胜美一块钱利息都没有给。
关雎尔盯着房门,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邱莹莹吃光她冰箱里的酸奶和水果零食,却从不分担费用;半夜三点打电话哭诉失恋;把自己当免费闹钟使唤了整整一年而自己居然甘之如饴,以为这是闺蜜情谊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