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知父亲与这位唐师长的交情,言行间仍透着商人特有的谨慎,斟茶时连衣袖都要先捋平整。
唐枭把小刀和王福生介绍给曲家人。
曲子明暗暗惊讶,东省特别区警察总管理处侦缉科科长,职位看着并不是很高,可这个科室什么重大案子都可以插手,隐形权力不小。
小刀客气着,丝毫没有警察的跋扈模样。
王福生与他已经熟悉了,微笑着拱手道了声新年好。
当晚的家宴上,唐枭率先举杯敬向曲子明,语气诚挚:“这第一杯酒,敬曲老这一年来的殚精竭虑!响马哨能有今日气象,全仗您老把招商局当自家产业般经营。”
这话绝非客套。
当初许给曲家的三间铺面,比起老人倾注的心血实在微不足道。
唐枭深知,在这白山黑水间,有人纵得八间铺面仍要暗中作梗,而眼前这位老者,却是将公事当作子孙基业般苦心经营。
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瓷杯中轻晃,映着老人眼角的皱纹。
曲子明当初是被陈卫熊那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所感动,哪里会想到原本一个小小的保安团,有朝一日会吞并了李少白的守备旅,又摇身一变升了师长!
他从未想过做红顶商人,只是年纪越大,财富越多,越想为百姓做些实事。
曲子明双眼微红,端起酒杯,只说了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罢,一口干了!
酒宴散后,小刀和王福生被曲家下人带去客房休息了。
唐枭踏着积雪,又一次来到徐宅门前。
昔日陈家的宅院如今已换了主人,徐宅两个字在灯笼映照下泛着暗红的光。
徐兰的儿子徐安邦,只比唐国柱小了三个月零十六天。
徐家护院打开院门,见是唐枭,连忙躬身作揖:“唐师长,过年好!”
整个吉林东部地区早就传遍了,原来威震一方的‘周大胡子’就是哈尔滨‘唐记’的唐枭。
从大帅府法场上的刀下留人,到李少白当场吐血而亡;从吉林守备旅易主,到一战封将、荣升师长……这些跌宕起伏的故事,如今已是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茶馆里,说书人拍着醒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要说那日法场上,鬼头刀离脖子就剩三寸!突然,一声高呼:刀下留人……
酒肆中,醉汉们举着酒碗嚷嚷:唐师长那叫一个神机妙算!
如今在东三省,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这位‘刀下留人’的唐师长,学堂里的孩童都在传唱新编的顺口溜:
周大胡子本姓唐,
刀下逃生当旅长,
三仗打完升师长,
吓得土匪直喊娘!
这些传奇经历在关东大地上口耳相传,早已衍生出数十个真假难辨的版本。
但无论说书人如何演绎,都绕不开那几个令人脊背发凉的桥段:法场上鬼头刀将落未落时的特赦令,诬告者暴毙的现世报,以及唐枭从死囚到师长的惊天逆转。
另有传闻,在同江县剿匪时,他当街用杀猪刀把大柜黑毛子的脑袋割了下来,血溅得丈把高。
有人把过去的事情翻了出来,说当年东震堂师尊傅杰的人头,在他腰上挂了一夜。
影社赵老大那颗脑袋,被他当成了祭品,发现时两次眼珠子都被乌鸦吃没了。
那时,私下里都喊他‘唐剔头’。
可最近,又都喊上了‘唐阎王’,这诨号更透着森森鬼气。
‘唐阎王’的名号,是从兴城火车站传扬出去的。
据说张大帅亲自下了整肃令,唐师长拎着鬼头刀往站台上一站,专候那些糟践百姓的兵痞。
有个连长刚扯开民妇衣襟,刀光闪过脑袋就滚进了煤堆;几个抢商铺的溃兵被当胸捅穿,血淋淋钉在车厢上示众。
不过一周时间,火车站里的信号灯上就挂满了那些兵痞们的尸体,积雪混着血水结成了红琉璃,火车都进不了站台,几十个清道夫拿铁镐才刨开。
阎王判案还看生死簿,唐师长杀人只认军令状。
市井闲谈时,无论谁说起这唐阎王,都会摸着后脖颈补一句:“那刀快得哟,脑袋掉了还能瞧见自己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