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儿子睡着以后,两个人便在床榻上翻云覆雨,直至天明。
一次三姐问他:“能不走了吗?”
好半响,他才说:“过去了一些事情,我有责任,这口气憋的难受,等我们把腰杆挺直了,一定回来,陪你田园终老……”
三姐用手掐他,一下又一下,一边掐一边哭。
陈卫熊一动不动,任她发泄。
他不想对不起那些兄弟,可这样就会对不起她们娘俩,这辈子都欠她们的。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陈卫熊要走了。
昨晚他已经去过祖宅,与大伯一家人告别过了,不用再去。
吃过早饭,两口子来到书房,陈卫熊伏案写下了一幅字:仁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随后写下落款:民国辛酉年,陈盛行。
三姐细看后说:“字一般,不过力透纸背,有气势!”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陈卫熊把腰间那把大镜面匣子放在了书桌上,轻声说:“收好,万一有什么危险,用得上!”
“放心吧,我不去送你了!”三姐把枪收了起来,哼着歌出去了,忙忙碌碌,丝毫看不出来丈夫马上要离开,甚至可能几年都看不到。
她越是这样,陈卫熊就越难受,同样也不敢表现出来。
两个人谁都没抹眼泪,自然地就像陈卫熊只是出去买东西,很快会回来一样。
来到卧室,抱起啯着手指头的大胖儿子,陈卫熊差一点儿眼泪就下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儿,这才放回摇篮里。
“我走了!”他走出来说。
饭桌上的碗筷已经被刘妈收拾下去了,饭桌也擦干净了,三姐拿着块抹布还在一下下认真擦着,头也没回:“嗯,去吧!”
脚步声远了,她两只手拄在了桌面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院子里,厨子兰姐、佣人刘妈和陈卫熊打招呼,都以为他又出去买东西。
陈卫熊走出大门,就见辉伯赶着马车到了,大哥陈盛南从车厢跳了出来,笑道:“走,大哥送你去火车站!”
直到上了马车,三姐也没出来。
车走远了,陈卫熊忍不住探出头往后看。
终于看到了那个高挑的身影,抱着孩子,站在家门口。
陈卫熊视线开始模糊,连忙把头缩了回去,他不敢再看,唯恐这双脚再也挪不动。
陈盛南送他上火车后才离开,还给他带了二百块大洋,一再叮嘱放好了。
火车慢得像牛一样,中间又倒了两次车,到北京城再换车时,已经是五天以后了。
与往南走的列车不同,北京去往哈尔滨的这趟列车,是中方和俄国共同经营的,坐得起火车的还是少,整节车厢勉强坐满,其他车厢有好多空位。
两个要饭的去了下节车厢,竹板‘噼噼啪啪’还在敲着。
伴随着铁轨声声,车窗外的风灌进车厢,很是凉爽。
陈卫熊两只手拄在小桌板上,托着下巴默默看着窗外夜色,自己在东北生活的时间太长了,已经不再适应南方的气候,不知道她们娘俩怎么样……
火车到奉天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陈卫熊屁股都坐麻了,浑身难受。
夜里十点,在开原县上来三个人,前面这小子二十岁出头,穿着一套白色西装,拄着个文明棍儿,左顾右盼,趾高气扬。
这小子形象不错,就是有些油头粉面。
他身后跟着个穿马褂的中年汉子,戴着瓜皮帽,手里拎着皮箱。
看这谦卑的模样,应该是个管家。
他身后还有一个神情木讷的汉子,体格儿不错,护院打扮,这是保护出门在外的少爷。
年轻人坐在了陈卫熊过道旁的座位上,管家模样地坐在了他旁边,护院坐在了后排座空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