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后,黄包车迎着夕阳,来到了五家子。
路两边都是低矮的草房,房顶白雪皑皑,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炊烟。
车上的丁大虎哆哆嗦嗦,棉帽檐儿一圈和眼睫毛上都是霜,乔大抹子也累了,觉得自己的腿都快跑折了,停了下来,
他坐在了车把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裹着四个窝窝头儿和咸菜疙瘩,由于身体热,窝窝头儿也不凉,一口窝窝头,再来一口芥菜疙瘩,吃得那叫一个香。
“大、大抹子……”车上的丁大虎声音打着颤,“给给给我吃、吃一口……”
乔大抹子像没听到一样。
等丁大虎拖着‘半身不遂’的身体挪过来时,他已经吃完了。
“哎呀——呀——,我操尼——玛呀,乔大抹子!!”丁大虎哭了,眼泪都带着冰碴。
乔大抹子嘿嘿直笑:“还去吗?”
“去!必须去!”丁大虎抹了把眼泪,用力吼了出来。
东北的冬天,下午四点就天黑,乔大抹子也真是没什么力气了,进双城堡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黄包车上的丁大虎接近僵硬,乔大抹子停好车,开始要钱。
丁大虎手冻得不好使了,哆嗦了好半天插不进兜里,于是乔大抹子亲自动手,把钱都掏了出去。
他一扫疲惫,兴高采烈地查了起来。
一共是54块钱,连忙揣进怀里,憋着笑说:“下来吧,到地方了!”
“我、我、我要回家!”丁大虎说。
乔大抹子伸出手:“钱!”
“不、不是给你了吗?”
“这是来的钱!咋的呀?回去还想白坐?”
丁大虎还没虎到家,连忙说:“回去……回去就给你!”
“那你就只能等明天了!”乔大抹子说。
“为、为啥呀?”
“我他妈也不虎,为啥非要连夜跑回去?”说完就开始往下扯他。
丁大虎耍起了赖,两只死死攥着把手,说啥也不下车。
乔大抹子没招儿了,只好拉着他找了家大车店,办好入店,要了两碗酸辣汤和四张山东大饼,又叮嘱丁大虎:“不是白给你吃的,回去以后给我钱!”
丁大虎连忙答应,半碗酸辣汤进肚,终于缓过来一些。
大饼是就着眼泪吃的,越想越悲伤,本打算用赢的钱去趟百花楼,也能摸摸头牌茉莉的小手,怎么他妈就跑双城堡来了呢?
现在钱没了,还冻成这个逼样儿!
一声长叹,造孽呀!
吃饱喝足,两个人回到房间,一铺热乎乎的大炕睡了十几个人。
丁大虎赶快挤了个地方,脱了棉袄棉裤,裹上棉被,身子渐渐热乎起来,欲哭无泪。
乔大抹子坐在炕沿上闹心起来,右脚上的毛毡靴底儿张了嘴,再跑下去肯定得掉,没办法,只好找了根儿草绳缠了几圈儿。
闹归闹,骂归骂,再相互看不上眼儿,毕竟也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第二天,他拉着丁大虎回了哈尔滨。
从那儿以后,两个人只要一碰面,就会有下面的对话:
乔大抹子问:“大虎啊,啥时候还钱?”
丁大虎说:“再等几天。”
乔大抹子又问:“啥时候再去双城堡?”
丁大虎说:“有机会的。”
分开以后,乔大抹子就会和身边的朋友说:“那大虎逼,差点儿没他妈冻死!”
丁大虎和朋友说:“那大犟种,差点儿没他妈跑断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