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熊抚摸着她的秀发,悠悠叹了口气。
有些话他没和唐枭说那么细,其实他和三姐不是在哈尔滨认识的。
1913年春天,拔了香头子的陈卫熊从昌图辗转去了天津。
他化装成了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道,每日以算卦相面为掩护,混迹在古城东门外娘娘宫周边。
他是麻门出身,自然是准备干票大买卖再离开天津。
这天阳光正好,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溜溜达达聊了好多个相面先生,最后被陈卫熊忽悠住了,于是请他去给家里的老太爷算一卦。
两个人坐着黄包车来到了马场道,跟着李管家走进了院子,老实巴交的车夫紧随其后。
走进挑高的客厅,陈卫熊眼睛不由一亮,机会来了!
这户人家不是一般的肥!
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缩在软榻上抽着大烟。
旁边伺候的是个妖娆美妇,浓密的秀发间,一张粉白的瓜子脸我见犹怜,粉色丝绸裤脚下半截小腿白皙纤细,天足盈盈一握。
陈卫熊就没见过这么白的娘们,怦然心动,连忙挪开了目光。
随后就看了出来,这老爷子是宫里出来的太监。
美妇搀扶着老人坐了起来,陈卫熊做了个稽首:“福生无量天尊。”
老太监尖着嗓子问:“老哥哥,高寿啊?”
陈卫熊咳了两声,嘶哑着声音说:“道不言寿,您老见谅。”
“好啊,没岁数,且活着呢!”
“借您吉言!”
“坐吧!”老太监摆了下手,“叫我宫福就好,当然了,名字是假的!所以呢,我也就不问先生您道号了……”
陈卫熊打了个哈哈,坐在八仙椅上,脑子开始飞转。
俗话说得好,闲事不算命,无事不占卜,这老太监明显刚来天津卫不久,肯定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儿。
娇妻美妾,又不缺金银,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他细长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发现博古架上有几个空余的位置,西山墙上的字画明显也少了两幅……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一是钱紧,不得不变卖藏品;
二是被人敲诈;
再去看炕桌上那杆镶嵌着红珊瑚金丝楠木象牙嘴的大烟枪,还有那小妾手腕上的帝王绿翡翠镯子,陈卫熊已经了然于胸。
这是遇到天津卫的‘大耍儿’了!
所谓大耍儿,必须是能混码头的大流氓,小范围内争地盘儿的是小混混儿、玩儿闹儿,再往下那叫狗食、狗烂儿。
宫福瞥了他一眼,说:“我不给您生辰八字,因为我也不知道,戗(qiàng)金吧!把个现簧儿,先说好了,别给我‘要簧’‘腥盘子’,玩什么‘跟头幅子’!说吧,准的话,二十大洋!”
陈卫熊不禁刮目相看,没想到这老太监还是个老合,对‘金点’门儿清啊!
所谓‘金点’,指的就是明八门的金门,走江湖看相算命的行当,包括‘哑金’(装聋哑人算命)、‘嘴子金’(用鸟儿叼幅子 )、‘戗金’(相面)、‘老周儿’(六爻卦) 以及‘袋子金’(诸葛神数)等等。
老太监的意思是说,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所以只能相面,看出什么就说什么,别套话,别弄虚作假。
陈卫熊哈哈一笑,伸手抚了抚假胡须,张嘴道:“观老先生面相,新至宝地,眉间似笼,气运初至就遇波折,此乃命理之中微妙之兆。古籍所云:‘山根微陷,路遇荆棘;人中斜曲,多逢小人!’显是近期有诸多不顺,尤似暗流涌动,防身立志之时也。”
宫福眼珠子亮了,一双满是老人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紧接着,他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黄包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