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报复
沈峰摇头:“温总最近很忙,白琼的案子后续,温氏新季度的战略发布会,还有……她接了一个设计类的综艺节目录制,时间排得很满。”
靳卫砚沉默了片刻,低低“嗯”了一声,闭上了眼。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她不来,是意料之中。那一刀,或许只是他迟来的、笨拙的赎罪,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病房里陷入沉寂,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突然,靳卫砚放在枕边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轻微的震动。
是温以南打来的。
他接起来,“喂?”
“等你出院我们见一面吧。”
靳卫砚有些激动,“好。”
几天后,靳卫砚出现在约定地点。
温以南没有立刻回头。
直到那身影在对面落座,她才缓缓抬眼。
靳卫砚穿着宽松的深灰色羊绒衫,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燥起皮。
他瘦了很多,脸颊凹陷下去,更显得轮廓分明,带着一种被病痛和心伤反复磋磨后的脆弱感。肩上厚厚的纱布在羊绒衫下透出明显的轮廓。
他看着温以南,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深切的愧疚,有失而复得的卑微渴盼,更有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以南……”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桌面。
温以南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切入了最核心的冰层:“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靳卫砚心上。
为什么轻信胡秀雅?为什么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为什么要挡那一刀?
所有的问题,都凝聚在这三个字里。
靳卫砚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攥紧,手背青筋毕现。
他避开温以南的目光,痛苦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仿佛那里有他所有罪孽的答案。
“我恨……”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我恨我自己。”
“恨我像个瞎子聋子!胡秀雅……她在我大哥病床前哭诉,拿出伪造的你和……和别人的亲密照片,还有所谓的证据,说你嫁给我就是为了温氏,说你根本不在乎我,甚至连晨晨的身世,她也暗示是我大哥被蒙蔽……”
他的肩膀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牵扯到伤口,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
“我当时……大哥刚走,集团内忧外患,我……”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猩红的血丝,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几乎要将人吞噬,“我被她利用了!被她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和伪证蒙蔽了!我恨自己蠢!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我更恨……恨我竟然信了她的话,把所有的怒火和不甘,都发泄在你身上!”
他急促地喘 息着,仿佛要窒息。
“停车场那次。”靳卫砚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 入骨髓的绝望和悔恨,“我收到匿名消息,说你去了医院妇产科,出来时脸色惨白,消息说,你……你处理掉了孩子……是白琼陪着你……”
他的眼眶瞬间通红,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我当时……我以为你恨我恨到连孩子都不留!我以为白琼……”
他痛苦地闭上眼,巨大的悔恨几乎将他压垮,“我疯了!我彻底疯了!我只想毁掉白琼!毁掉那个我以为夺走你还害死我孩子的人!我根本没想过那可能是误会!没想过你可能只是去做普通检查!”
他猛地睁开眼,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冲出猩红的眼眶,沿着瘦削凹陷的脸颊滚落,滴在深灰色的羊绒衫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那是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跌落尘埃后,最彻底的崩溃与忏悔。
“我知道……停车场的事,对你……对白琼,都是无法弥补的伤害……我后来查到了真相,知道你只是孕检……可是太晚了……太晚了……”
他泣不成声,像个做错事却再也无法挽回的孩子,“我恨自己!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恨!恨我亲手把你推开!恨我伤你那么深!那场病……是我活该!是我应得的报应!”
他抬起泪眼,绝望而卑微地看着温以南,那眼神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那一刀……是我欠你的,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挡,不是赎罪……是我心甘情愿,为你,为孩子……做什么都值得。”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阳光依旧温暖。
但靳卫砚破碎的坦白和汹涌的泪水,却将角落的空气都染上了浓重的悲伤和绝望。
他像个等待凌迟的囚徒,将自己所有的罪孽愚蠢和悔恨,血淋淋地剖开在她面前。
温以南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也没有动容。
她只是看着他痛哭流涕,看着他被悔恨吞噬。
直到他哽咽着说完最后一个字,空气陷入死寂。
温以南的目光缓缓移开,重新投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给城市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边,车流依旧不息,行人匆匆,世界从未因谁的痛苦而停止运转。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清晰地飘落在靳卫砚绝望的心湖上,瞬间冻结了所有卑微的期待:“靳卫砚。”
“你说了很多。”
“你的恨,你的悔,你的……心甘情愿。”
“可是……”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靳卫砚几乎以为心脏已经停止跳动,才听到她继续开口,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涟漪:“太迟了。”
靳卫砚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了。
那三个字像三枚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钉穿了他勉强支撑的脆弱外壳。
咖啡馆里流淌的钢琴曲,窗外的车水马龙,头顶温暖的灯光,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只能看见温以南平静无波的侧脸,那双曾经盛满爱恋与狡黠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光亮,也映不出他狼狈不堪的倒影。
剧痛从肩胛深处猛地炸开,比刀刃刺入时更甚。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额角鬓发,牙关死死咬住才没泄出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