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紧握棋子,指尖泛白,心中波澜难平,眉庄的话刀刀往她最痛处戳。
“这世道本就是女子多艰,纵是金枝玉叶,亦是诸多磨难束缚。”
“臣妾给皇上的呈上的册子,不过是希望皇上能多体恤公主的艰辛,赶在淑和公主进学之前,定下公主的教养章程,让公主们能得到更全面的教育,让她们能自强自身。”
“毕竟做父母的就算再如何周全,一留再留,眼皮子底下准备好姻缘,陪嫁,也难保不遇风雨。娘娘您说是吧?”
太后默然良久,眼圈隐约有些翻红,没有精神再看手下的棋盘,有些愣神的盯着一旁的香炉,看着炉烟袅袅,思绪万千。
眉庄也静静地看着太后沉默,对于温宪公主这个唯一长到成年嫁人的女儿,太后对她的疼爱绝对是不输于十四阿哥的。
阿哥长到六岁之后,是要离开后宫去上书房读书,但温宪公主是可以一直留在后宫,陪伴在太后身边。
而且温宪公主作为先帝唯一一个留在京城,比起她那一溜远嫁漠南漠北,下嫁蒙古各部落的公主姐妹们,当年能留下温宪公主,太后绝对是出过大力气的。
但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温宪公主的早逝,对太后的打击是连岁月都难以抚平。
而且嫁到孝懿仁皇后母族,又死在佟佳氏的温宪公主,未必没有被太后在皇帝和隆科多头上各记一笔。
半晌太后缓缓抬头,眼中的泪光已经收敛,甚至连眉庄进门后,一直落在眉庄身上的锐利目光也柔和许多。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打铁还需自身硬,你比哀家想得更长远,更周全。”
“哀家的温宪如果也能如你这般,就算是到漠北,也能活得很好。”
“娘娘过奖,臣妾惶恐。”
眉庄略一低头,谢过太后的赞誉。
‘基本算是暂时将太后的情绪安抚下来,将太后算自己头上内务府的账暂时扔回皇帝头上。’
‘这才对嘛,来谈判,不要上来就一副深仇大恨,恨不得让自己立刻血债血偿的模样。’
太后的目光重新回到棋盘上,黑象回防,勉强稳住门户。
“哀家原本以为,你回宫后,要么是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来兴师问罪,要么会想着永远不会再来寿康宫。却没想到哀家还是小看了你,竟能如此沉得住气。”
“皇后输给你,不冤。”
太后在皇帝之前一连串的攻击,算到眉庄头上一半后,就给眉庄回宫布下重重的陷阱。
不管眉庄是刚回来就沉不住气,借着孙姥姥的事,找上寿康宫,要代替皇后和太后重新合作,还是一气之下永不踏足,太后都有后手等着眉庄。
但没想到眉庄竟能隐忍不发,待时机成熟,借着皇帝的名义,来到寿康宫。
眉庄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自得之意,不过是对她们母子俩的厚脸皮和无下限有预判。
“臣妾如果当真有娘娘说得这般能耐,就不会让人摸进产房,差点一尸三命,或者是被去母留子。”
“不过臣妾也就罢了,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嫔。就是这宫里宫外怎么就这么多人,对皇上的子嗣这么多的心思?娘娘您说呢?”
眉庄手上攻势不停,一声清脆地落子声,红炮架起,直逼黑将,局势瞬间紧张。
太后脸色微变,刚柔和些许的眉眼再次沉下来,眉庄宫里宫外说的谁,这段时间都牵扯出谁,太后心中一清二楚。
太后手下不乱,黑士斜出,试图化解危机。
“你倒不用自谦,能在这么多波,攻击中全身而退,自己衣角未沾一滴血,伤的全是旁人,光这份本事,皇帝宫里就无人能及。”
“倒是让哀家想起,你孕期三个月时,也是被人下毒,也是险象环生,但也一如这次,最后都是别人禁足的禁足,降位的降位,而你却安然无恙,当初不是说你中毒之后,胎毒会影响孩子吗?”
“哀家虽然还没有见过孩子,但也听太医说,孩子康健得很,可见你当真是‘福泽深厚’。”
‘这是说自己自导自演,借机打击异己?’
‘嘿,您还真猜对一部分,不过可不是我刀架她们脖子,逼她们给我下毒的。’
眉庄冷笑一声,对太后的质疑不以为意。
手上落子如飞,红马跃出,吞了太后的黑象,进入太后的中心腹地,局面愈发凶险。
“臣妾三人能活,当然是依赖皇上和娘娘您的庇护,孩子的福大命大,多的也不过是一点借力打力,顺势而为罢了。”
“至于您所说的本事,臣妾若真有那般能耐,最该做得不是按皇上的意思来陪娘娘下棋,而是直接彻底断了,敢往臣妾这里伸手的人的所有羽翼。”
图穷匕见。
太后眉心一跳,惠妃不是来商议合作的,而是来彻底斩断皇后后路的。
太后眼神再次锐利如刀,直视眉庄。
眉庄也毫不避让,目光坚定,没有了所有的客气与顺从。
现在棋局两方超脱太后与妃嫔,就是两方势力的较量与博弈。
太后起手,黑车急退,直逼刚刚吃掉黑象的红马,意图逼退红马,稳固自家腹地。
“皇后永远是皇后,乌拉那拉氏没有废后。野心和痴心妄想终究是两回事。”
“如果你就凭一个刚刚两个月大的皇子,就敢再哀家面前这般痴心妄想,哀家就真的是高看与你了。”
太后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眉庄,对眉庄直指皇后的野心,眼神从冷开始转为淡淡的凶光,太后隐现杀心。
“呵呵,太后娘娘恐怕的误会臣妾了。自知之明四个字,臣妾还是认得的。”
眉庄轻笑两声,手指轻点两下棋盘,对太后的威胁视若无睹。
“臣妾是汉军旗出身,深知身份局限,而且今年不过是皇帝改元的第三年,就算皇后娘娘凤座不稳,怎么也轮不到臣妾觊觎,这点常识臣妾还是有的。”
“与其让华妃娘娘得势,或者皇上给我们再换一位主子娘娘,臣妾还是宁愿让现在的皇后娘娘‘占着’凤位,至少知根知底。”
“您说臣妾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话落,对着太后一挑眉,不管在太后黑车射程内的红马,将己方的红车稳步推进,直指太后守护在黑将之上的黑士,和己方的红炮形成夹击之势。
“臣妾虽无鸠占鹊巢之心,却有保全自身之意。”
“为了能在这深宫之中安稳度日,臣妾总要提前筹谋,让对自己心怀不轨之人长久安静下来才好。”
皇后可以是皇后,但要让她彻底老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