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了大概两刻钟后,小阳突然好奇地问:“姐姐,那是什么?”
谢莞娘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面具。”
面具摊子每年的元宵灯会都有,她以前在谢家时,只要有机会逛元宵灯会,她就必定会买一盏花灯和一个面具回去。
当然,这种出门游逛的机会对谢家女儿来说是很难得的,她长到这么大,也不过一共去了两次元宵灯会。
倒不是谢家舍不得给女儿花钱,或者不愿意让家中男丁保护家中女眷出行,而是那时候世道太乱,外面危险实在太多,便是男丁,出门都有很大的可能一去不返,女眷自然就更不能随便放出去了。
想到被她留在谢家的、代表着她美好回忆的花灯和面具,谢莞娘望着不远处的那面具摊子,不由有些失神。
江远注意到她神色不对,略一思忖才问:“想买面具?”
谢莞娘回神,“嗯。”
被迫舍弃的旧物拿不回来也不要紧,她还年轻,还可以继续制造新的美好回忆。
“你们要吗?要的话我给你们也买一个。”
郝玉摇头,“我不要。”
小阳下意识点头,点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动作,“我、我还是不要了。”
她还是少花点儿钱吧,姐姐能带她来玩儿就已经让她很开心了,她不能再让姐姐继续破费了。
谢莞娘都不用动脑子,就能明白小阳的这反应是因为什么,她摸摸小家伙垂在江远肩膀外侧的手,“今天你可以挑一个花灯和一个面具,这点钱姐姐还出的起。”
小阳犹豫。
谢莞娘又道:“你要是不挑,我可就帮你挑了。”
这就是非买不可的意思了。
小阳有些忸怩,但更多的还是高兴,四人来到面具摊子前,小阳视线在所有面具上转了一圈儿,然后才用小手指着其中的一个兔子面具,“姐姐,我想要那个。”
谢莞娘点头,把面具拿下来递到小丫头手上,然后又给自己和江远分别挑了一个狼头面具和一个狐狸面具。
威风凛凛的狼头面具被她扣在了江远脸上,“这个给你戴。”
江远小时候也渴望过能够拥有这些小东西,但他又自觉现在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再买这些小孩子和姑娘家才喜欢的面具、花灯什么的,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谢莞娘问他们要不要时,他既没有说自己要,也没有说自己不要。
谢莞娘注意到了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迟疑与纠结,遂贴心地没有追问什么,而是直接在挑选面具时,帮他拿了一个他视线停留最久的。
付了钱,谢莞娘拉下既可以挡风保暖,也可以帮她遮住面容的夹棉脖套,喜滋滋把新买的狐狸面具戴了上去。
她不知道的是,位于面具摊子侧后方的那栋茶楼里,正有人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口处,一脸震惊的盯着她看。
那是个大概十一二岁的漂亮小姑娘,小姑娘虽然被父母带出来看花灯了,但却因为年纪小,且还是个最容易遭拐子毒手的漂亮女孩,所以一直被母亲拘在茶楼雅间。
谢莞娘他们买面具时,小姑娘正靠着窗台向外张望,无意间瞥见谢莞娘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小姑娘因为过于震惊,一时之间竟没能立刻作出反应。
一直到谢莞娘的脸重新被狐狸面具遮住,那小姑娘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喃喃着喊了声“娘”。
坐在桌前,正应酬过来蹭雅间的一干族中女眷的她母亲,并没有听见小姑娘的这声“娘”。
小姑娘眼瞅着谢莞娘迈步要走,而她娘却对她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心下不由着急起来。
她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娘”,这一声总算是盖过了族中女眷那七嘴八舌的闲聊声。
“怎么了这是?”她娘冲身边围着的族中女眷微一颔首,起身来到自己女儿身边。
“那个”小姑娘抬手指向已经快要走出她视野范围的谢莞娘,压低声音说完了后半句,“是六姐。”
“什么?”她娘这会儿的表情和刚刚的这小姑娘如出一辙,想到屋里还有若干族中女眷,中年妇人下意识压低声音,“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小姑娘用力点头,“我肯定没看错。她买了个狐狸面具,戴的时候我正好看见她正脸。”
中年妇人一听,顿时着急起来,她把脑袋探出窗口,用力盯了谢莞娘的背影几眼,“这事儿你别声张,我这就让人去找你爹。”
小姑娘点点头。
她懂的,不然她也不会只喊“娘”,而不是直接冲过去,告诉她娘自己的意外发现了。
中年妇人摸了摸自己小闺女的头,“那你继续看灯吧,记着千万别出雅间。”
小姑娘再次点头点头。
中年妇人这才转身离开窗口的位置,“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自便。”
之前坐的离她最近的妇人站起身,“我陪你吧。”
中年妇人摇摇头,“我就去一趟隔壁雅间。”
她夫君和族里的一些男人,这会儿就在她们隔壁的另外一个雅间里坐着。
中年妇人出了雅间,让守门的仆从去把她家夫君喊到门外。
听到仆从说自家妻子有急事找他,谢道衡跟族人说了一声就从雅间走了出来。
“怎么了?”
他妻子胡氏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他们小女儿不经意间看到谢莞娘的事。
“她穿的是寻常百姓家很常见的黑色棉衣,头上挽发用的是一根一点油的木簪子,十娘说她还戴了个狐狸面具。”
她说这些,是为了方便谢道衡后续寻人。
谢道衡倒是没像胡氏母女那般震惊,和谢莞娘生父一家,以及绝大多数的谢氏族人不一样,谢道衡一直不相信谢莞娘会那么轻而易举的丢掉性命。
作为一个开明且尊重子女个人意愿的父亲,谢道衡比一味按照规矩礼数要求儿女循规蹈矩的胡氏,更容易看到他们膝下一众晚辈的真实模样。
拿谢莞娘举例,她在自己生母和养母面前,一直在努力扮演循规蹈矩的深闺小姐,可在谢道衡面前,她却不介意展示自己“出格”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