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说什么也要去一趟塘城的,可是白天看见那群难民之后,他又改变了想法。
或许石溪村的人也和那些难民一样,早就逃了也说不定,他一个人为了不确定的事情冒险,实在是不值得,更何况那里除了璃国的军队,还有活尸盘踞,若是去了,寻不到人是其次,万一撞见一大群活尸,或是被乱兵缠上,反受其累,不如……
“塘城?”
红娘突然放下碗,插了句嘴,“前儿个镇上确实来过帮塘城的难民,得有好几百个。”
她往灶房瞥了眼,压低声音:“镇上的官兵抢他们身上的东西,有几人不服,在街口和差役打起来了,把他们其中一个老头的腿都打折了,当时躺地上直哼哼,一连好几天都在镇子边上游荡,惨的呦…”
“当官儿的抢粮?这帮混帐东西!简直比趁火打劫还可恨!”吴狠儿有些愤世嫉俗的道。
“可不是嘛!他们何止抢外乡人的,镇上的人他们也一个也没放过,粮食、银子,反正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通通抢走!”
“还把奴家仅存的那点家底,全都……全都……呜呜呜……”
红娘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眼泪哗哗直流,顿时把脸上的胭脂水粉都哭花了,模样活像个鬼。
吴狠儿也不避讳什么,拉过对方就往自己怀里靠,一边哄一边拍着其后背,别提多他妈恶心了。
江真握着碗的手指紧了紧,抬眼看向红娘:“那些塘城的难民,现在还在吗?”
红娘闻言止住哭声,从吴狠儿的怀里娇羞的挣脱而出,随后摇了摇头:“那谁知道,这事儿都快过去十天了,后来镇上的好多人也都往北边逃难去了,你们要是不来,老娘我明天一早也走了。”
江真此刻放下碗,目光落在红娘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坚持:“你刚才说那被打折腿的老头总在镇子边上游荡,可知他具体在哪个位置?”
红娘正往嘴里扒拉最后几口米汤,抬眼瞧了他一下,眉头微蹙:“兴许在镇子南边吧,我前两天看他自己睡在树底下,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你找他做什么?”
“有点事,你们慢慢吃。”
说着,江真就放下了碗筷,独自走了出去,原地只留下三人那不明所以的目光……
江真刚踏出门,晚风正卷着远处难民的呜咽声过来,吹得他额前碎发直晃。
门口脱着的三双靴子歪歪扭扭,他弯腰提上自己那双,向着院子外面走去。
镇子南边比别处更萧索些,土路坑坑洼洼,两旁的院子全成了无主之物,大多都被难民占领。
那些来晚了的人只能露宿街头,有的蜷缩着打鼾,有的翻来覆去哼唧,还有个妇人正抱着孩子喂奶,衣襟敞着,冷得不住发抖。
他尽量绕着人走,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微的声响,引来数道目光注视,见他长得人高马大,都没有人敢贸然上前。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江真果然在一棵老槐树下看见个孤零零的影子。
那人影背靠着树干,双腿伸直,左腿裤管不自然的扭曲着,沾着大片发黑的污渍,想来就是被打折腿的地方。
江真放轻脚步走近,才看清老头怀里紧紧揣着个东西,用块破布裹着,露出的茶饼边角。
他正觉得奇怪,刚要再走近些,那老头忽然动了动,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球在他脸上定了定,突然像被针扎似的弹坐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贪得无厌的小贼!快滚!”
江真慢慢按住他手,指腹触到他手腕上的老茧,像摸在砂纸的反面:“我不抢你的,只想问问塘城的事。”
老头的手还在使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怒声,可当江真的声音落定,他抓着腕子的力道忽然一松,浑浊的眼睛在江真脸上来回扫了三圈,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骨子里。
“你……你的脸……”
老头的喉结剧烈滚动着,突然拔高了调门,那声音嘶哑却带着惊雷般的穿透力,“你是总去我那里喝茶的小矿工?我记得你是姓江,对不对?!”
江真浑身一震,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老头死死攥住:“您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
老头的手开始发抖,不是怒的,是激动的,他指着自己怀里的茶饼,破布滑落,露出底下印着的云纹,其上还写着三个小字——茗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