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越是走近，就越能听见那嘈杂的人声，有孩童尖利的哭嚎，有老人沉重的咳嗽，还有壮年人压抑的咒骂，混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在空旷的田野上荡出很远。

“是逃难的。”

秦痒眯起眼，指着人群里几个背着破包袱、衣衫褴褛的汉子，“估摸是从南边过来的。”

这话多半是废话，齐云国南部与璃国北部接壤，塘城一旦告破，那阻碍璃国北上的一道重要关卡就没了，这帮难民不是从南部逃过来的，还能从哪？

江真瞥见一个牵着瘦马的老者正靠在路边歇脚，马背上捆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瞧着像是家里仅存的家当。

他走上前，刚要开口，那老者却警惕地攥紧了手里的木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老丈莫怕，”江真放缓了语气，“我们只是路过，想问问出了什么事？”

老者喉结动了动，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还有秦痒背上昏睡的吴狠儿，最终将目光定在了秦痒腰间挂着的那把长刀之上，干哑着嗓子道：“你们……不是玄师？”

见江真摇头，他才松了口气，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南边的县城、镇子、村子……一个个都守不住了。”

“是璃国？”秦痒追问。

“不光如此，还有比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还要狠的呢！”

老者猛地拔高声音，又迅速压低，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

“是……是活尸！黑压压的一片，见人就啃，我看见璃国的兵去了两三拨，连骨头渣都没剩下来！”

“先是清河镇，再是落霞城，现在估摸连云安城都……”

他说着说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最后化作一声呜咽。

江真心头一沉：“活尸？！”

秦痒这时在他身旁低声耳语道：“一种把人练成邪祟的手段罢了，我之前也搞过，成本低廉，收效也低，每天得喂肉，最后还得杀，杀完了再采里面的血石，吃力不讨好。”

“听他说的，这活尸的规模怕是不小，或许是齐云国那帮玄镜使自己搞出来的，倒也不失为一个缓兵之计。”

秦痒说完，江真似有所悟，接着问道：

“那你们这是要往哪去？”

“当然是往北，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最好是能走到康城。”

老者指了指官道尽头，“听说那儿城墙高，玄师老爷也多，说不定能挡住璃国还有那些怪物……”

“那南边那个镇子现在还在吗？”

话说到这儿，老丈突然闭口不谈了，接着眼珠一转，开口道：“二位爷身上可带有吃食？老头子我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江真也不含糊，当即伸手入怀，从画卷之中取出了几块硬似砖石的馍馍。

“哎呀！！！”

“实在是太感谢了！！您就是老头子的恩人呐！”

老丈一看那馍馍，一双眼睛顿时亮的像狼，双手伸出一把抢过，或许是怕周围人惦记，他竟直接开始往嘴里塞，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在……在的…往…南…走几十里就…到了。”

江真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秦痒逆着人流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忽然炸开一阵刺耳的喧哗。

江真脚步一顿，回头时正看见方才那老者直挺挺倒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咽下去的馍馍，脸憋得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两条腿在地上蹬了两下便不动了。

周围的难民先是一愣，随即有人凑近看了眼，啧着嘴往旁边挪了挪：“是噎着了……”

“刚还抢那么凶，这下好了，命都没了。”

“馍馍呢？掉地上那半块还能吃吧？”

几道贪婪的目光立刻黏在老者手边的馍馍碎屑上，有人已经悄悄往前凑了半步，仿佛那不是刚噎死了人的地方，只是块寻常的路边土坷垃。

秦痒嗤笑一声，用胳膊肘撞了撞江真：“走了。”

“再看下去，说不定有人要打咱们主意了。”

江真收回目光，逆着逃难的人流继续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