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承乾宫书房里,烛芯结出的灯花\"啪\"地炸开,火星子溅在密探玄色衣襟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那密探却像毫无所觉,单膝跪在青石板上,喉结动了动:\"属下查明,邪道尊主计划在三日后子时于城西古庙举行祭天仪式,届时会献祭百人,以血启"玄冥阵"。\"
楚昭搭在案几上的指节骤然收紧,骨节泛出青白。
他盯着密探腰间还沾着泥点的令牌——那是暗卫夜探南疆的凭证,\"他们想做什么?\"
沈烬正低头翻看着密探带回来的羊皮地图,指尖在一处被红笔圈起的山谷上轻轻一按。
她腕间红绳上的玉渣跟着轻颤,与楚昭腰间玉珏相击,发出极轻的\"叮\"声。\"这里是两川交汇的断谷,四面环山形似困龙。\"她抬眼时眸中燃着冷光,\"若真有阵法启动,地脉之气会被引动,方圆百里都会陷入幻境。
到那时,邪道可以随意操控人心,甚至\"她顿了顿,\"甚至借幻境掩盖他们真正的目的。\"
楚昭的目光扫过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忽然伸手覆住她按在山谷处的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料传来,\"我们必须阻止他。\"
沈烬垂眸看交叠的手,喉间泛起微酸。
前世沈家灭门夜,父亲也是这样用染血的手覆住她的,说\"阿烬,活下去\"。
而此刻,这双手带着帝王的茧,却比记忆里更稳。
她反手握紧他的指尖:\"明日我与你同去。\"
\"不行。\"楚昭几乎是立刻驳回,指腹重重蹭过她腕间红绳,\"你上次用烬火反噬了半宿,现在\"
\"阿昭。\"沈烬打断他,指尖轻轻点在他心口,\"那书生说尊主盯着我,我若不去,他们反而要起疑。\"她顿了顿,声音放软,\"再说了\"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你从前总说我是麻烦,如今倒成了必须的棋子?\"
楚昭喉结滚动,到底没再反驳。
他抽回手时,袖中黑玉令牌硌得腕骨生疼——那是昨夜从书生身上搜来的,此刻正与沈烬腕间玉渣同频轻震。
翌日清晨,朱雀街的早市刚支起第一面酒旗。
沈烬穿着粗布靛蓝裙,鬓边别了朵蔫巴巴的野菊,蹲在菜摊前挑黄瓜时,余光瞥见街角那匹青骢马。
马上的青衫男子正低头逗弄卖糖葫芦的孩童,腰间挂着的铜算盘随着动作轻响——那是楚昭特意换的,说是游商该有的行头。
\"王妃。\"身后传来极轻的唤声。
沈烬没回头,只将选好的黄瓜往菜筐里一丢,\"这瓜太老,不买了。\"她起身时,正义侠女已混在人流里跟了上来,腰间剑穗扫过她的裙角。
那剑穗是血红色的,与侠女眼下的一点朱砂痣相映,倒真像个走江湖的泼辣娘子。
三人出了西城门,晨雾还未散尽。
青石板路上沾着露水,马蹄踏过便溅起星星点点的湿意。
沈烬摸着腰间伪装用的钱袋,里面除了碎银,还藏着半截淬了冰魄草的银簪——这是南宫烬特意给她的,说是万一遇上毒雾能防身。
转过第三个山坳时,道童突然从路边的荆棘丛里钻出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发带松松系着,沾了些草屑,倒真像终南山下来化缘的小道士。\"两位贵人留步!\"他举着拂尘拦在路中,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泉水,\"此去凶险万分,切莫前往。\"
沈烬脚步一顿,转头时脸上已堆起游商妇的笑:\"小道童怎知我们是贵人?\"她故意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裙,\"我家郎君昨日才卖了两车瓷器,这身上的布还是从染坊捡的边角料呢。\"
道童的目光在楚昭腰间的铜算盘上停了停,又扫过正义侠女腰间的剑穗。
他攥着拂尘的指节发白,\"我我师父说,今日有血光星动,西去的人都要折在庙里。\"
楚昭上前一步,青衫下摆扫过道童脚边的野蔷薇。
他垂眼时,眼尾的泪痣在雾里若隐若现:\"小师傅既知凶险,怎的自己倒来了?\"
道童被问得一怔,睫毛剧烈颤动。
沈烬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底原本清亮,此刻却像被石子搅乱的深潭,荡开几缕慌乱。
她注意到他袖中露出半寸拂尘的穗子,颜色与寻常道袍不同,是诡谲的青紫色。
\"小师傅若是真心劝,便说说那庙有什么凶险?\"沈烬笑着凑近,袖中银簪已悄悄抵在掌心。
道童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山风突然卷起一片枫叶,啪地打在他额头上。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拂尘从袖中滑出半寸——沈烬眼尖地看见,那拂尘的木柄上,刻着极小的玄色蛇纹。
\"两位贵人若是执意要去\"道童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抬头时,眼底的慌乱像被暴雨打湿的纸,糊成一片,\"便便当心脚下的路。\"
沈烬与楚昭对视一眼。
她看见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铜算盘——那是暗卫约定的\"有诈\"暗号。
山雾不知何时浓了,将道童的身影笼成一片模糊的青影。
沈烬刚要开口再问,道童突然后退两步,转身往山林里跑。
他跑的时候,道袍下摆沾了露水,贴在腿上,露出脚踝处一道暗红的印记——像极了被火灼烧后留下的疤痕。
\"小师傅!\"正义侠女喊了一声,作势要追。
\"别追。\"楚昭伸手拦住她,目光仍锁在道童消失的方向,\"他既敢拦路,便不怕我们追。\"
沈烬摸着腕间红绳,玉渣的温度突然变得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