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着吧,今天喝嘉嘉从多伦多寄的冰酒。”取出细颈瓶炫耀似的说,“她说这酒配本帮菜糟蹋了,我说配糟钵斗正好。”
他身材高大,现在也是,肩膀好像塌了不少。
排骨起锅,两人入座。
陆砚想起六年前第一次在这里吃饭,杨嘉把几瓣橘子扔进杨老头的锅里,被他用筷子夹出来时,她说正好入味可以吃了。
原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女孩,现在还有几分从前模样?
“上次视频她说要回国办展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急,我像你这岁数”
“下午审查的又来了。”
陆砚给他夹了一根黄鱼春卷放青花碟里。
以前十七八岁结婚的都有,现在男人二十二才到婚龄呢!
时代不一样了大人!
师父之所以有个‘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爱催婚的共性,当然,这属于个人偏见。
杨启文用调羹搅着腌笃鲜,咸肉在乳白汤里载浮载沉。
“项目上的事你只管做,先把酒倒上,等你师娘回来这酒就毁了。”
师娘今年带最累的高三,所以晚上能不能准点到家吃饭一直是个未知数。
好像今年就要退了。
陆砚自是服从。
拔开木塞,先给他斟上一满杯以表敬意。
洋酒来了中国,就得讲中国的规矩,倒满!
顺带一提,冰酒温度适宜的话,上桌前不需要醒酒。
碰杯。
“嘉嘉今年25了,也是难得学会往家里寄东西。”杨老头望着杯中酒,意犹未尽。
老头欣慰着呢,安敢不顺着往下说?
“这酒可不便宜,您老享福。”
“难得寄回来的东西结果被你小子分走一半,你说谁享福。”
“有您确实是我的福气。”
俩人哈哈一笑,再碰杯。
吃饭得喝点,喝点以后,感情都在杯里。
便是所谓‘人生路窄酒杯宽’。
期间谈起了老洋房、文保局和审查批复,杨老头再度表示不成问题。
虽然细节上还有些没问,既然杨老头说不成问题,陆砚也就没了问题。
于是喝酒,将近九点才晃荡出门。
走时,弄堂口的广玉兰在夜风里簌簌作响,师娘还没回来。
代驾小哥稳妥把车停进小区,一个灰白汗衫男人蜷在门楼石凳上,脚边倒着一个石库门老酒空瓶和一提啤酒。
是住3号楼的老刘,上个月还见他蹲在楼道门口,就着路灯给女儿修书包拉链上的挂坠。
“刘哥,雅兴啊!”
“陆师傅。”老刘举起酒瓶晃了晃,眼角的皱纹在灯下愈发深邃。
“您这个是喝一整个了?”
“没有,”憨憨笑道,“之前剩的一瓶酒。”
情理之中的回答。
习惯喝豆浆的人早餐总会选择油条包子馒头,这酒大概是招待客人喝剩下的。
“你说这世道,修房子的总是不如拆房子的?”
中年困顿的男人身上往往有一股郁气,这股气仿佛在昭告其他人,结了婚以后曾经的意气风发都会在一夜之间死去。
他还知道,老刘也是一名瓦作师傅,和老李同行——老李正是陆砚团队的中流砥柱。
“陪你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