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公然承认自己是叛军首领,敢在朝堂之上逼宫,敢效仿李世民,敢超越李隆基。
这大唐传统,他做得更好,更绝!
还有是他不敢做的?
跟着这样的君主,或许会时时活在恐惧之中,但也意味着,他们将见证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时代。
“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颂扬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忠臣。
声音汇聚成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太极殿的梁柱,也冲击着李隆基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群臣对自己曾经的敌人顶礼膜拜,看着自己的儿子接受着本该属于他的尊荣。
他的怒骂声,被彻底淹没在这震耳欲聋的朝拜声中。
他,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被时代抛弃的,无人问津的孤寡老人。
李璘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回龙椅,重新坐下。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欣赏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要让李隆基亲眼看着,他所珍视的一切,是如何被自己亲手夺走,又是如何被自己踩在脚下。
长安城,承天门。
巍峨的城楼之上,寒风凛冽,吹得城头的“唐”字大旗猎猎作响。
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老者,独自一人,凭栏而立。
他身形消瘦,鬓发斑白,正是梨园子弟的领袖,太常寺协律郎,李龟年。
他不是武将,不懂守城。
但是,李隆基却对他委以重任,统领禁军,镇守玄武门。
何等可笑?
他只是一个乐工,一个见证了开元盛世最璀璨光景的伶人。
他的脚下,是寂静的长安城。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此刻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杀伐兵戈。
他的身后,是辉煌的皇城。
太极殿的方向,隐隐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那声音,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在骊山之上击羯鼓、谱《霓裳羽衣曲》的天子,已经成了阶下之囚。
一个更年轻,也更冷酷的君王,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李龟年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线。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在长安,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政变。
那时的他还很年轻,只是梨园中的一个普通乐师。
他亲眼见到,当时的临淄王李隆基,是如何联合姑母太平公主,率领着羽林军,斩杀了韦后一党,将自己的父亲李旦扶上了皇位。
史称,唐隆政变。
那晚的血,似乎也染红了长安的夜空。
几年后,李隆基又用一场先天政变,逼迫自己的父亲退位,自己登基为帝。
何其相似。
当年的李隆基,不也正是以雷霆手段,从自己的亲人手中,夺取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那个时候的李隆基,逼迫姑母,囚禁父亲,何等犀利!
他凭借政变上位,开创了盛世。
如今,他的儿子,也用一场政变,将他从那张龙椅上掀了下来。
这难道就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李龟年浑浊的老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不是为李隆基个人的荣辱而哭,他是为这个盛极而衰的时代而哭。
他想起了当年,李隆基登基之初,励精图治,任用贤相,开创了何等辉煌的开元盛世。
那时的长安,是天下的中心,是万国的向往。
可如今呢?
朝堂之上,奸佞当道。
而曾经英明神武的天子,也沉溺于酒色,不问政事,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一阵苍凉的悲意涌上心头。
李龟年扶着冰冷的城砖,迎着刺骨的寒风,用他那被岁月侵蚀得沙哑的嗓子,低声吟唱起来。
他唱的不是名篇佳作,只是一首自己临时编凑的俚词,调子是那首流传甚广的《凉州词》。
“玄武门前,血色新。
太极殿上,旧换人。
金樽美酒,谁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