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苏扶摇就到了食堂。
灶火先烧起来,大锅里添足了水,哗啦啦倒进淘洗干净的苞米碴子。
这年头精米白面金贵,食堂的主食,大半是粗粮当家。
苞米碴子不经熬,水少火候短了,煮出来又硬又硌牙,非得提前下锅,水给足,底下用木头火慢慢煨着。
就算熄了明火,那炭火余温也能把粥焖得稠乎黏嘴。
今儿配粥的凉菜是拍黄瓜。
水灵灵的黄瓜洗净去蒂,摊在案板上,菜刀背抡圆了“啪啪”几下拍裂开,再利落地切成寸把长的段,一股脑倒进大搪瓷盆里。
撒上细盐、剁得细如雪末的蒜泥、提鲜的味精,再淋上红亮亮的辣椒油,拿筷子拌匀了腌上。
这菜看着简单,门道可不少——蒜得够细够匀,味精量要掐得准,腌的时间更要足,少了那股子入味的鲜辣劲儿可不成。
弄好凉菜,苏扶摇又着手准备麻婆豆腐。
这是给老周备馅料用的。
麻婆豆腐是北地的一道硬菜,讲究豆腐嫩而不散,火候得拿捏死。
因为是做馅儿,辣椒不能放得太多太冲,炸辣椒油的功夫更要恰到好处,既要那股子香辣劲儿,又不能抢了主味。
调料均匀裹着白生生的豆腐块,红汤油亮,单舀出来拌饭也是一绝。
这边刚忙活停当,食堂门口就热闹起来。
工人们端着饭盒,陆陆续续涌进来,排起了长队。
待到人潮渐渐散去,食堂里空了大半,魏老和沈知行才前后脚走了进来。
苏扶摇解下围裙,把特意留好的早饭端过去,两个大饭盒摆在小桌上:“今儿早饭有点对付,您二位凑合垫吧一口。”
魏老揭开饭盒盖子瞧了瞧,大碴子粥熬得稠稠的,散发着粮食的朴质香气,旁边是油亮喷香的拍黄瓜和一碟子麻婆豆腐,还有几个高粱面掺白面的暄乎包子。
“这还对付?”魏老乐了,拿起个包子,“小苏同志太谦虚!这早饭搁哪个厂食堂都算顶好的了。”
“你们仨人操持这么大摊子,够辛苦的!”
苏扶摇笑了笑:“赵姐和老周都是熟手,手脚麻利着呢,倒也不算太吃力。”
沈知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下淡淡的青影没逃过他的眼睛,心尖像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
昨晚……她也没睡安稳吧?
“早饭晚饭,其实可以稍微简单些,别把自己累着了。”
他声音不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扶摇抬眼,清澈的眸光正撞进他眼底,她唇角弯起,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浅笑盈盈的模样,仿佛昨夜推心置腹的谈话只是清风拂过。
“嗯,行,回头我跟周师傅、赵姐商量商量。”
……
孙母上班的厂子远,怕路上耽搁,每天都赶早出门。
她蹬着自行车,脑子里还在翻腾孙浩和苏月那档子事儿。
外头传的是有鼻子有眼,可到底是真是假?孙浩这回蹲了笆篱子,娶媳妇的事儿更添了层灰……正胡思乱想,远远瞅见路边水泥台阶上缩着个人影,晃来晃去。
天刚泛鱼肚白,青灰色的晨光里瞧不真切脸,只觉得那身形有点眼熟。
孙母心里犯嘀咕,脚下放慢了速度。
那人影颓然地坐下了,耷拉着脑袋。
车轱辘碾近了些,孙母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苏月吗?
她紧蹬两下赶到跟前,下了车。
苏月那副模样可真是吓人一跳!头发散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衣裳皱巴巴沾着灰,眼底下两团浓重的乌青,跟平时那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样儿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