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办公室的空调开得跟冰窖似的,可他后颈还是冒着凉汗。
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蹾,乌龙茶溅出来几滴,在《人民日报》的社论版上洇出片深印。
标题上\"扫黑除恶零容忍\"几个字让他拿红笔圈了又圈,墨水都快透到背面去了。
\"东来,你跟我说实话,\"他盯着站在办公桌前的赵东来,领带松了两指宽,\"公安部的督查组都快把京州局翻过来了,你让我怎么跟沙书记交代?啊?\"
赵东来站得笔直,警服上的银星在阳光里闪得人眼晕。
他喉结动了动,开口时声音稳当得像块磐石:\"书记,京州警队没给您丢脸。要是真有问题,我这个局长第一个脱警服。\"
可当李达康把那张照片拍在桌上时,他放在裤缝的手指猛地收紧,卡其布裤子上顿时勒出几道深褶。
那是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赵东来站在矿场前笑得灿烂,旁边搂着的正是落马的邓卫杰。
背景里的矿山标识让祁同伟找专家看过,属于汉东矿业集团——而工商登记信息里,这家公司的大股东名单上,明晃晃列着\"赵晓娟\"的名字。
祁同伟特意查过,那是赵东来的妹妹。
\"什么玩意儿!\"
李达康突然一拍桌子,茶杯盖蹦起来老高,\"邓卫杰那两千万境外转账,就发生在这照片拍摄后三天!你妹妹又是汉东矿业的股东,你跟我说没关系?\"
赵东来的眼皮跳了跳,却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书记,我妹妹的股份是她自己的财产,跟邓卫杰的事没关系。至于这张照片,是当年矿山安全检查时拍的,在场的还有好几个同事。\"
他说得滴水不漏,可李达康瞅见他耳尖微微发红——这是这老小子撒谎时的老毛病。
夜长深了,京州看守所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
\"疤脸\"缩在铁床角落,听见铁门\"哐当\"一响,吓得浑身一哆嗦。
俩戴口罩的人走进来,手电筒光戳在他脸上,亮得他睁不开眼。
\"姓王的,\"其中一个人开口,声音像是拿砂纸磨过,\"你闺女在市一中念高三吧?听说成绩挺好,想考政法大学?\"
\"疤脸\"的牙开始打颤,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我、我什么都没说\"
\"没说就好,\"另一个人蹲下来,口罩边缘露出道狰狞的疤痕,\"记住了,乱说话的人,家里人容易走夜路摔跟头。就像你妈在医院,万一哪天护工没扶稳\"
\"别!千万别!\"
疤脸猛地扑过去,被手铐拽得一个趔趄,\"我什么都忘了!师爷是谁我根本没看清!\"
第二天一早,祁同伟刚把汉东矿业的财务报表摊开,办公室的灯\"滋啦\"一声灭了。
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他听见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等跑到技术科,就见老陈蹲在服务器残骸前,手里捏着半块烧变形的硬盘。
\"祁书记,\"老陈的声音哑得厉害,\"有人把服务器机房的消防喷淋改成了汽油喷头,监控录像也全毁了。\"
祁同伟盯着那堆焦黑的碎片,突然想起昨天赵东来汇报时,袖口沾着点不起眼的机油。
他抬头看向窗外,京州的天阴得像口铁锅,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档案室里,周远征还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二十七个硬盘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干净得让人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