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研发中心出来后，方铭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学宫。

方铭的马车刚拐过河湾，远处山麓上错落的建筑群便跃入眼帘。夕阳为那些尚未完工的屋宇镀上金边，数十丈高的主殿穹顶已经架起，在传统庑殿式屋顶旁显得格外醒目——那是按方铭图纸设计的半球形结构，用上了公输家秘传的悬空支架法。

&34;停车。&34;方铭突然吩咐，自己徒步走向工地。夯土路两侧堆放着成捆的竹筋和新型的&34;三合土&34;料，几个工匠正围着沙盘激烈争论。他们见到方铭，立刻停下争执行礼：&34;见过方师！&34;

惊鲵注意到，这些工匠的装束颇为奇特——既有传统公输家的短打装扮，也有人穿着类似西域风格的皮质围裙。更远处，十几个年轻人正操作着改良版的滑轮组，将一根合抱粗的楠木梁缓缓吊起。

&34;那是&39;联动辘轳&39;。&34;方铭指着空中平稳移动的巨木，&34;公输家第七代掌门发明的，现在配上我们设计的制动棘轮，效率提升三倍。&34;

正说着，一个满身石灰的年轻弟子小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奇怪的直角规：&34;先生！东馆的混凝土试块强度达标了！&34;他激动地展开一卷记录，&34;按照您说的&39;二十八天养护期&39;，果然&34;

方铭微笑颔首，目光却越过他望向主建筑群。那里，传统的高台基座与现代的拱券结构完美融合，廊柱不再是单纯的承重部件，而是形成了通风采光的序列空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图书馆——机关楼，一座六层楼高的八角形建筑，每层外廊都设计了可调节的遮阳百叶。

&34;方先生！&34;公输家的老匠师公输磐从脚手架上敏捷地爬下，胡须上还沾着木屑，&34;您看这斗拱！&34;他骄傲地指向主殿檐角，&34;按您说的&39;预制构件&39;法子，三百二十个云纹斗拱全在作坊做好，现场三天就组装完毕！&34;

惊鲵难得地露出讶色。

方铭走近抚摸那些榫卯，突然屈指在某处轻轻一叩：&34;这个暗榫的斜度还差半厘。&34;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从袖中取出青铜游标卡尺精准测量，&34;看，是18厘不是2厘。这种误差累积到顶层，会导致穹顶接缝偏差三寸六分。&34;

公输磐的老脸涨得通红，突然转身对徒弟们吼道：&34;听见没有！全部拆了重做！&34;又对方铭深深一揖：&34;老朽惭愧&34;

&34;不必。&34;方铭扶起老匠师，&34;差这点其实不影响使用。&34;他环视周围聚拢过来的工匠们，提高声音，&34;但学宫是什么地方？治学就要有&39;止于至善&39;的精神！今日我们放过半厘误差，明日弟子们就可能放过半寸谬误！&34;

方铭踏上还未干透的台阶，指尖抚过镶嵌在栏杆中的玻璃砖。夕阳透过这些晶莹的方块，在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斑。他转身面对聚集而来的工匠和学子们，声音在半完工的穹顶下回荡：

&34;诸位请看——&34;他指向西侧那排镶嵌着透明琉璃的窗棂，&34;这些玻璃窗，能让学子们冬日里也能在充足光线下读书。&34;手指又移向地面隐约可见的陶管网络，&34;地龙暖气系统，用的是骊山温泉的热水循环原理，从此不必再受炭火熏烤。&34;

人群中有年轻工匠小声惊叹。方铭走到一根造型奇特的立柱旁，突然用铜尺敲击柱身，发出沉闷的共鸣：&34;浇筑的承重柱，比传统木柱防火，比石柱节省三分之二成本。&34;他顿了顿，&34;但若配方差了一分，强度就会天差地别。&34;

惊鲵注意到，几个公输家的老匠人正拼命记录方铭的每一句话，有个白发老者甚至把字刻在了随身携带的木板上。

&34;我们用的每样新材料，做的每处新设计——&34;方铭的声音突然提高，惊起檐下栖息的鸽子，&34;都会成为后世模仿的样板！&34;鸽群盘旋的影子掠过他严肃的面容，&34;今日若在泥土里少放一成石灰，明天就有人敢减三成；今日若对暖气管道的倾斜度马虎半分，他日就可能酿成沸水伤人的惨剧！&34;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布，当众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材料的配比与试验数据，有些地方还沾着可疑的灼烧痕迹。

&34;这是三百二十一次失败的记录。&34;方铭的手指抚过那些焦黑的边缘，&34;为找到最适合的玻璃配方，我们烧融了西域运来的七种矿石；为测试新品强度，压垮了十九个试验台。&34;他猛地合上绢布，&34;为什么？因为这些创新将改变千百年来的建筑方式！&34;

方铭走到一个正在搅拌砂浆的少年身旁，突然蹲下身抓起一把灰浆：&34;知道为什么必须用河砂而不是山砂吗？&34;

少年紧张地摇头。方铭将砂粒摊在掌心：&34;河砂经水流冲刷，棱角圆润，与石灰结合更紧密。&34;他轻轻吹去细砂，&34;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就是我们对待每个细节的态度。&34;

公输磐忽然高声喊道：&34;都记下了吗！&34;身后立刻响起一片竹简碰撞声。老匠师颤巍巍地捧出一块青砖：&34;方祭酒，这是按您说的&39;蒸汽养护&39;法制的新砖，硬度超传统砖三倍&34;

方铭接过砖块，却突然将其摔向地面。在众人惊呼声中，砖块完好无损地弹跳了几下。&34;好！&34;他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34;但还要测试耐寒性。今晚运三百块去冰窖，零下二十度冻三天。&34;

方铭站在半完工的讲学堂台阶上，手指轻叩着手中的竹简工期图：&34;五个月后第一批学子就要入学，各馆舍能否如期交付？&34;

公输磐捋着胡须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精巧的木质进度盘。盘面分五圈，分别标注着&34;格物院&34;、&34;明德堂&34;、&34;藏书楼&34;等建筑名称，上面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