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临淄城·州牧府
深秋的寒意似乎提前侵入了这座昔日繁华的青州首府。州牧府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霜。空气中弥漫着熏香也掩盖不住的恐慌与绝望。袁谭瘫坐在主位上,华丽的锦袍衬得他面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昔日贵公子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对未来的无边恐惧。
阶下,淳于琼跪伏在地,头盔歪斜,甲胄破损,浑身沾满血污和尘土,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复述着济南城陷落的惨状:
“……韩猛将军…被张合那狗贼用言语激怒,不顾末将劝阻…执意出城决战…结果中了埋伏…赵云、张任伏兵齐出…韩将军…韩将军他…力战不屈…被赵云一枪刺穿咽喉…当场…当场阵亡啊!” 淳于琼说到此处,已是涕泪横流,也不知是悲愤还是恐惧。
“城门…城门内乱…韩将军旧部反了…杀散了守门军士…张合、赵云大军…如洪水般涌了进来…末将虽奋力从北门驰援…但…但大势已去…济南…济南城…丢了!” 他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噗——!” 袁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身前华美的地毯上,触目惊心。他身体剧烈摇晃,若非左右亲卫死死扶住,几乎要栽倒在地。“韩猛…我的韩猛…济南…完了…全完了…”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巨大的打击让他瞬间苍老了十岁。
“主公!主公保重啊!” 一直侍立一旁,脸色同样难看至极的高览,单膝跪地,声音沉痛而焦急。他身披重甲,面容刚毅,眼神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韩猛与他同列河北名将,虽性情不同,但袍泽多年,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更令他忧心的是,济南失陷,临淄便是孤城一座,再无屏障!
角落里,许攸的脸色更是变幻不定,眼神闪烁如同鬼火。济南的陷落,尤其是韩猛之死,对他震动极大。他深知自己进谗言导致袁谭猜忌韩猛,是诱使其出城的一个重要诱因。张合骂阵之言,句句如刀,直指其奸佞本质,更让他心惊胆寒。他清楚,一旦城破,以罗业和其麾下谋士(尤其是郭嘉)的手段,自己绝无生路!
“废物!都是废物!” 袁谭猛地推开亲卫,状若疯魔地指着淳于琼破口大骂,“韩猛匹夫!刚愎自用!坏我大事!还有你!淳于琼!为何不拦住他!为何不关上城门!” 他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发泄到了败将身上。
淳于琼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公子息怒!” 高览沉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毅,“济南已失,悔之晚矣!当务之急,是固守临淄!临淄乃青州州治,城垣之坚,远胜济南!粮草充足,兵甲尚可!末将高览在此,只要一息尚存,定保公子无恙!只要坚守待援,待幽州主公大军南下,或可转危为安!” 他试图提振士气,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远在辽东的袁绍。
“坚守?如何坚守?” 袁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高览,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张合、赵云、张任挟大胜之威,不日即至!罗业小贼必亲统大军压境!乐安张辽,虎视眈眈!三面合围,临淄已成绝地!高将军,你…你真有把握?” 他的声音充满了怀疑和绝望。
高览挺直腰背,正要慷慨陈词。一旁的许攸,眼中鬼火般的光芒却骤然炽盛起来!一个极其阴毒、玉石俱焚的防御计划,在他那善于钻营和构陷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公子!高将军!” 许攸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他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混合着恐惧和狠毒的笑容,“坚守!必须坚守!但寻常守城之法,焉能挡罗业虎狼之师?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攸有一计,定叫那罗业大军,纵能破城,亦要付出血流成河、元气大伤的代价!让他青州之地,化为一片焦土炼狱!”
袁谭和高览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许攸身上,充满了惊疑。
“何计?快讲!” 袁谭急切地催促。
许攸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此计名曰——‘焚城焦土·瘟神降世’!”
其一:坚壁清野,筑血肉磨盘:
“高览将军!”许攸看向高览,语速极快,“立即动员全城军民,不计代价,加固城防!在现有城垣之外,挖掘三道深壕,引淄水灌之!壕内遍布削尖木桩、铁蒺藜!壕外广布拒马鹿砦,地面遍撒铁蒺藜、陷马坑!将城外十里内所有树木、房屋尽数焚毁、拆除!坚壁清野,不留一草一木可供敌军遮蔽、取材!”
“征调全城民夫,日夜赶工!将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熔炼全城铁器,打造箭簇、蒺藜!熬制金汁(滚烫粪水毒液)、火油,十倍储备!将城中所有菜油、桐油,尽数集中,置于城头备用!”
“此乃第一道屏障,务必将临淄打造成一个布满尖刺和死亡陷阱的巨型血肉磨盘!让罗业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其二:瓮中捉鳖,引火焚城:
“待罗业大军蚁附攻城,主力精锐涌入瓮城及城墙脚下之时…便是发动之机!”他做了一个向下倾倒的手势,“将储备的所有火油、菜油、桐油,自城头倾泻而下!覆盖瓮城及城墙下方区域!同时,投掷浸满油脂的柴草束!”
“然后…”许攸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万箭齐发!点燃火箭!瞬间引燃火海!让那瓮城与城墙之下,化为一片焚尸灭迹的烈焰地狱!罗业最精锐的陷阵营、并州狼骑,都将在这冲天烈焰中化为焦炭!此乃‘焚城’之始!”
其三瘟神降世,同归于尽:
许攸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然此计犹有不足!罗业兵多将广,火攻或可重创其先锋,难阻其主力!故…需行那绝户之计!”他看向袁谭,眼中毫无人性,“请公子下令,即刻秘密搜集城中…所有死于战乱、饥馑、乃至牢中处决之尸体!不拘新腐,尽数运往城中各处隐秘角落、水源附近、乃至…我军撤退之预定路线!”
“更甚者…”许攸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在敌军可能攻入的街巷、府库、乃至…州牧府地下!埋藏大量腐尸!待其入城,占领要地,饮水用膳之时…便是瘟神降临之际!”他脸上露出病态的狂热,“秋日气候尚暖,腐尸滋疫,触之染疾,饮之必死!此‘尸瘟’一起,蔓延全城!纵使罗业得了临淄,也只得一座死城!其大军必遭瘟疫反噬,十室九空!看他如何挥师南下,争霸天下!此乃‘焦土’,更是‘瘟神’!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许攸的毒计,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回荡在寂静的州牧府内。饶是见惯沙场血腥的高览,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发冷。此计之歹毒惨烈,灭绝人性,简直闻所未闻!
袁谭更是被这疯狂的计划惊呆了,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他固然怕死,但更怕死后背负万世骂名!焚烧自己的城池,散布瘟疫…这简直是与魔鬼交易!
“许…许攸!你…你竟敢献此灭绝人性之计!你…” 袁谭指着许攸,手指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完整的话。
“公子!” 许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演技爆发,“此乃绝境求生之策啊!罗业是何等人物?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济南城破,韩猛授首,他岂会放过主公?放过我等?若不以此非常手段重创其军,迟滞其势,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届时,城池、百姓,还不是落入罗业之手?与其资敌,不如尽毁!让罗业付出他承受不起的代价!此计若成,或可逼其退兵,或可为我等赢得逃往幽州的宝贵时间!公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他声嘶力竭,将恐惧包装成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