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诚。
“我帮你,不是因为我同情你。是因为我妹妹欠你一个人情。也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没了父亲。”
“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陈诚的心,又提了起来。
“忘了过去。”林晚晴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冷面阎王’陈诚。你,只是下河村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是郭晓莹的丈夫,是陈念安的爹。”
“你能做到吗?”
陈诚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严肃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睛。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能。”
这两个字,他说得无比郑重。
这本就是他,拼了命,都想得到的生活。
“好。”林晚晴站起身,“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你那场高烧,伤了肺,我给你拿了些药,记得按时吃。以后,别再那么拼命了。”
“你的命,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说完,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陈诚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
他走出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郭晓莹抱着孩子,在医院门口,正焦急地等着他。
“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什么,跟医生多问了几句孩子的事。”陈诚笑着,从她怀里,接过了陈念安。
他没有钱再雇一辆骡车。
他用林晚晴给他的,剩下的那几块钱,在县城里,买了些最便宜的粗布和小米。
然后,他把那把跟随他多年、削铁如泥的匕首,当给了当铺,换了三块大洋。
那是他身上,最后一件,和过去有关的东西。
回家的路,依旧是那辆独轮车。
只是这一次,车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陈诚走得很慢,很稳。
夕阳,将他们一家三口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儿子,那张因为吃饱喝足而变得红润的小脸。
他想,林晚晴说得对。
他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要活下去。
不为自己,也要为怀里这个小家伙,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回到那间破茅屋,看着屋里那豆昏黄的灯火,听着妻儿平稳的呼吸声,陈诚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可他知道,风暴,并未远去。
林晚晴的出现,像一个警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的过去,并未被掩埋。
而他自己的身体,那阵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的咳嗽,更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
夜里,他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憋醒。
他捂着嘴,走到院子里,咳得几乎要把心都掏出来。
他摊开手,看着手心那抹熟悉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这一次,他的眼里,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绝望。
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的光。
他抬头,看了一眼后山那片,种着他全部希望的菜地。
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对自己怀里那个看不见的儿子,说了一句。
“念安,别怕。”
“爹这条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