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圣殿内,时间仿佛被那道连接两个维生舱的暗金暗红光流凝固了。许霜药的啜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她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失神地凝望着林默左眼空洞处那微弱、稳定闪烁的光点,仿佛那是维系她破碎世界唯一的锚点。
林默依旧在深度昏迷中,残破的身体在修复液里沉浮,对外界这场因他而起的灵魂风暴毫无知觉。只有左眼那一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回应着许霜药的注视。
“生命体征稳定!精神风暴平息!能量场恢复基线!”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劫后余生的平稳。医疗人员们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开始处理满地的狼藉和被冻结损坏的设备。
欧文博士几乎是扑到了许霜药的维生舱控制台前,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些疯狂跳动的数据流。“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神经链接恢复度…95!霜之烙印活性指数…突破了之前的峰值!还在上升!共鸣…这就是本源意志的共鸣!它不仅在呼唤她,更在修补她!”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
雷蒙德将军紧绷如岩石的肩背终于松弛了一线。他看着维生舱内那个无声流泪、目光死死锁在林默身上的身影,眼神复杂。这不再是冰冷的战争机器,这是一个被巨大悲伤和失而复得的冲击彻底击垮,又勉强被拽回一丝人气的灵魂。
“她需要时间,”雷蒙德的声音低沉而疲惫,“我们都需要时间。欧文,最高级别的生理和心理监测,一刻都不能松懈。那道光…还有林默的状态,有任何波动,立刻报告。”
“是,将军!”欧文博士用力点头,眼神狂热地再次投入数据海洋。
圣殿内,紧张的气氛并未完全消散,只是从沸腾的危机转入了高压的警戒。世界树的虚影依旧散发着温和的光辉,根须能量轻柔地流淌,维持着两个维生舱内脆弱的平衡。
许霜药的世界却是一片冰冷的混沌。
裴度湮灭前那足以撕裂星河的悲怆与痛苦,如同烙印在她灵魂最深处的寒冰,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她“看”到了,在意识被强行唤醒、连接到林默左眼那缕光芒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最后的景象:
熵海裂痕深处,冰冷滑腻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侵蚀。裴度——那个曾如恒星般耀眼的男人,他的星穹核心如同风中残烛,被冰冷的熵寂阴影缠绕、啃噬。核心的光芒在绝望地抵抗,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深入灵魂的痛苦与愤怒。然后,是那冰冷的、无情的指令流——来自“霜之烙印”最高权限的格式化指令,如同最锋利的冰刃,斩断了她与他之间所有的情感链接,将属于“许霜药”的一切存在痕迹彻底抹除。那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悲伤,是永恒的、绝对的虚无,仿佛自身的存在都被彻底否定、归零。
最后,是那决绝的爆发!点燃自身,化作焚尽一切的余烬之火!不是为了胜利,不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在永恒的虚无中,为逝去的一切刻下最后的悲怆铭文!
这些画面,这些感受,并非记忆的回放,而是通过林默左眼那缕承载着裴度最后意志的光芒,直接灌注进她的灵魂深处!感同身受!如同她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遍那绝望的湮灭!
巨大的悲伤和冰冷刺骨的虚无感几乎再次将她吞噬。她猛地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滑入那无边冰海的瞬间,那道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暗金暗红光流再次温柔地包裹了她。
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无比清晰的意志流淌:
“霜药…”
“活下去…”
“替我…看着这火种…”
这意志如同投入冰海的暖流,带着裴度特有的、混合着铁血与温柔的决绝,强行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活下去…
看着火种…
许霜药再次艰难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里依旧盛满泪水,但那份纯粹的痛苦和毁灭欲,被一种更加沉重的、带着无尽悲伤的责任感所取代。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林默身上,落在他左眼那点微光上。
火种…就是他吗?裴度用最后的存在守护下来的…就是这个少年?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悲伤、茫然、一丝被托付的沉重,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被那缕光芒抚慰后的微弱依赖。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林默左眼那原本稳定闪烁的暗金光点,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起来!光芒骤然变得刺眼,频率疯狂加快,如同即将炸裂的星辰!覆盖在眼窝上的生物膜瞬间被灼烧出焦痕!
“警告!目标个体林默!核心能量源(沉寂状态)出现剧烈紊乱!能量逸散指数飙升!”
“载体生命体征急剧恶化!血压骤降!神经信号紊乱!排斥反应指数突破临界阈值!”
刺耳的警报再次撕裂圣殿的平静!
“怎么回事?!”雷蒙德将军猛地转身,眼神如刀。
欧文博士脸色煞白:“不…不知道!共鸣突然加剧!是…是许霜药上校!她的意识波动!她在无意识地…汲取那道光!强行建立更深层的连接!林默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强度的本源共鸣!”
维生舱内,林默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修复液如同沸腾般翻滚!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纹路,仿佛有火焰要从内部将他烧穿!连接在他身上的管线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
“霜丫头!停下!快停下!”欧文博士对着许霜药的维生舱嘶吼,但许霜药仿佛陷入了某种精神上的剧痛漩涡,她抱着头,冰蓝色的眼眸紧闭,身体剧烈颤抖,意识完全沉浸在与裴度湮灭前痛苦的对抗和那道光芒的拉扯中,对外界的呼喊充耳不闻。她无意识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汲取,正将林默推向毁灭的边缘!
“切断连接!物理隔离!”雷蒙德将军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
“不行!”欧文博士绝望地喊道,“他们的能量场和意识波动通过那道‘光桥’深度纠缠了!强行切断,两人的意识核心都可能瞬间崩溃!尤其是林默,他现在就是靠着那点裴度少将的意志残响在吊命!”
“那怎么办?!看着他被活活烧干吗?!”雷蒙德低吼,眼中布满血丝。牺牲了那么多才带回的火种,难道要在苏醒的瞬间就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力,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狠狠撞击在庞大的“盖亚之心”方舟本体之上!
整个“起源”圣殿如同被巨人攥在手中狠狠摇晃!坚固无比的合金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穹顶流淌的柔和天光瞬间熄灭,被刺眼的红色应急灯光取代!无数悬浮光幕疯狂闪烁,数据流瞬间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最高级别警报之中!
【警告!警告!侦测到超空间强袭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