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那个一直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探出了头。
他那双因为用力而发白的,紧紧攥着木鸟的手指,微微松开了几分。
夜幕降临,山谷里升起炊烟。
村长王大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洋芋,走到了夏婉晴身边。她正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个和泥土、砖块打了一天交道的丈夫。
苏哲没有休息。
他坐在小马扎上,借着工地上那盏昏黄的灯泡,腿上放着速写本,正在给那个叫阿木的小男孩看画。
他画得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那孩子,可怜啊。”王大强叹了口气,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前年,后山那场泥石流,他爹妈为了护住他,都没了。从那天起,这娃就再也没开过口。”
村长把碗递给夏婉晴,声音压得更低了:“村里人都说,他魂儿被吓飞了。我们也带他去镇上看过,没用。两年了,一句话不说,就抱着他爹给他削的那只破木头鸟。”
夏婉晴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她看向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弱的背影。那份沉默,原来承载着如此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而苏哲,似乎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向那个紧闭的世界,发出最温柔的敲门声。
他画的故事很简单。
一只羽毛脱落的木头小鸟,孤零零地站在山顶。直到有一天,一颗小星星从天上落下来,用自己的光,为它缝补翅膀。
阿木不靠近,也不躲开。
他就那么远远地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点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这天下午,苏哲画完了最后一页。
他看到阿木的手里,那只木头鸟的翅膀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苏哲站起身,走过去。
阿木下意识地抱紧了木鸟,身体紧绷,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苏哲没有说话。
他只是蹲下身,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了那卷医用胶带,和一小块孩子们做手工剩下的,棕色的超轻黏土。
同样的工具,同样温柔的动作。
他朝阿木伸出手,摊开手掌。
时间仿佛静止了。
在所有志愿者和村民屏住呼吸的注视下,阿木犹豫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慢慢地,将那只承载了他所有思念的,破损的木鸟,放进了苏哲的手心里。
苏哲的动作很轻,很慢。
他用胶带将裂开的翅膀重新固定,然后,用黏土一圈一圈地,为它打上一个牢固又温暖的“石膏”。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出那支红色的水彩笔,在石膏上,画了一颗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红色的爱心。
他把修复好的木鸟,郑重地交还给阿木。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的交流。
却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天,阳光正好。
苏哲又坐在了老地方,给阿木讲完了那个关于星星和小鸟的故事。
画的最后一页,是那只被治愈的小鸟,站在开满了野花的树枝上,张开嘴,引吭高歌。
故事讲完了。
苏哲合上了速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