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吗?!”我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戳向台下那些段里派来的、试图躲闪的目光,“周坤!一个安全科长!每月雷打不动两万美金!赌场分红!哪来的?!”
“磐石防护!一个本地小厂!凭什么能次次高价中标?!凭什么供应的都是些以次充好、关键时刻‘库存告罄’的破烂玩意儿?!”
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摄像机镜头上,仿佛要穿透镜头,钉死那些藏在幕后的蛆虫:
“这些钱!这些从我们工人血汗里、从国家资产里吸出来的黑金!够买多少条命?!够买多少块钢板?!够装多少条不会痛的假胳膊?!”
“轰——!”
台下彻底沸腾了!愤怒的火焰被彻底点燃!
“王八蛋!喝人血的畜生!”
“查!一查到底!”
“我们的命!就是被他们这样糟践的!”
群情激愤!报告厅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就在这愤怒的顶点!
就在所有人的情绪被彻底引爆的瞬间!
我缓缓地、极其庄重地,从演讲台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张纸。
一张印着巨人城工务段抬头的、曾经被王德发压在缴费单上、逼我签字的纸。
《关于放弃追索权利及承诺不再追究相关责任的声明书》。
纸张很新,在投影的光线下,甚至显得有些刺眼。上面“放弃”、“承诺不再追究”的字眼,如同一条条冰冷的锁链。
我拿着这份《承诺书》,仅存的右手高高举起,将它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在冰冷的摄像机镜头前。
“这份东西。”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曾经压在我的病床上,压在那张‘八万块’的计价单上。签了它,我就能拿到那笔‘买命钱’,就能让矿里……哦,不,段里,‘好心’地帮我垫付医药费。不签?那就自生自灭!”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愤怒、震惊、或麻木的脸。
“它要我放弃追索的权利,承诺不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它要我,用这条胳膊,用这条命,换一个闭嘴,换一个了结,换一个……像狗一样苟延残喘的未来!”
报告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我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片。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我慢慢走到讲台旁边。那里,小陈早已默默准备好了一个东西——一个沉重的、黄铜打造的、专门用来焚烧文件的火盆。盆里,是浸透了火油的棉纱。
我站在火盆前。仅存的右手,捏着那份《不再追责承诺书》。纸张的边缘,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这条胳膊,是被石头砸没的。”
“但让我签字的笔,比石头更硬!”
“让我闭嘴的手,比碾碎骨头的力更狠!”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泣血的咆哮,响彻整个报告厅,穿透直播的镜头:
“今天!我林野!就用这条被你们买断的命!用这截被你们称斤论两的断臂!告诉你们——”
“工人!不是牲口!”
“命!不能买卖!”
“公道!不能强按着头颅吞下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份象征着屈服和了结的《不再追责承诺书》,狠狠地、决绝地,按向了火盆中那跳跃的、橘黄色的火焰!
“呼——!”
浸透了火油的纸张,如同干透的柴薪,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蹿升起来!贪婪地吞噬着纸张!吞噬着上面冰冷的文字!吞噬着那条名为“放弃”的锁链!
火光跳跃!映亮了我苍白消瘦、布满汗水和决绝的脸!映亮了我空荡的左袖管!映亮了整个报告厅里无数双震惊、错愕、随即被熊熊火焰点燃的、充满力量和愤怒的眼睛!
“烧得好!!!”老赵第一个站起来,发出炸雷般的怒吼!老泪纵横!
“烧了它!!!”小陈声嘶力竭!
“烧!烧!烧!!!”台下,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无数工人挥舞着拳头,热泪盈眶!摄像机疯狂捕捉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我站在跳跃的火光前,仅存的右手高高举起,指向那燃烧的烈焰!指向镜头!指向这片被阴霾笼罩太久的大地!
我的声音,与台下排山倒海的怒吼融为一体,如同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一个不屈灵魂的新生:
“看见了吗?!”
“这火!烧掉的不只是一张纸!”
“烧掉的是他们想强加给我们的枷锁!”
“烧掉的是那套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命公式’!”
“从今天起——”
“老子这条命!这条胳膊!只属于我自己!”
“该讨的公道!该担的责任!该坐的牢!一个都别想跑!”
“谁想再让我们闭嘴——”
“除非!把我们都烧成灰!”
火焰在火盆中猛烈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那份承载着无尽屈辱的承诺书,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化为黑色的灰烬,如同无数只挣扎飞舞的黑色蝴蝶,盘旋上升,最终消散在灼热的空气中。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演讲台上那个仅存一臂、却如同火炬般挺立的身影。那空荡的袖管,不再仅仅是残缺的象征,它成了刺破黑暗的旗杆,成了点燃反抗烈焰的火炬——一具用血肉和意志铸就的、永不熄灭的——
断臂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