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那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像擂在战鼓上,一下下撞击着我濒死般沉寂的心脏。窗外,暴雨如天河决堤,疯狂地倾泻而下,将巨人城这座钢铁巨兽冲刷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片在雨帘中晃动的、扭曲的光影。
医院大门外,阴影里蛰伏着几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耐心地蛰伏着。突然,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无声地启动,车灯骤然亮起,刺破雨幕,像两道冰冷的探照,锁定了猎物!
来不及了!心沉到谷底——他们竟然封锁了所有出口!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断臂的伤口,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喉咙里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那是血液的味道。我挣扎着,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抓住冰凉的金属窗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不是刮在窗框上,而是刮在我的神经上。视线因剧痛和失血阵阵发黑,世界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但小陈那狂奔向医院后门的身影,在如织的雨帘中,却异常清晰,像一道被命运驱赶的闪电!
后门!那里连接着一条堆满杂物、污水横流的狭窄小巷,是条连阳光都很少光顾的、通往黑暗的缝隙,是小陈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可能避开前门那死亡绝境的通道!
“快跑啊!小陈!” 我嘶哑的呼喊卡在喉咙,被血腥和绝望堵住,最终只化作一声徒劳的、无声的呜咽,消散在冰冷的雨中。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刺耳到骨子里的刹车声,穿透了雨幕的喧嚣!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地狱里冲出的鬼魅,从侧方猛地冲出,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完成了一个精准到可怕的漂移,瞬间横在了医院后门唯一通往外界的巷口,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黑色高墙!
车门“砰”地撞开,跳下两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彪悍的男人!他们手里没有枪,但腰间鼓鼓囊囊,别着的甩棍和电击器在雨中泛着冷光!冰冷的眼神如同蛰伏的毒蛇,瞬间锁定了刚刚冲出后门、如困兽般被堵个正着的小陈!
完了!我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窟!孙国富的人,连这条不起眼、如同老鼠洞般的狗洞都堵死了!他们算无遗策,布下了天罗地网!
小陈猛地刹住脚步,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雨水瞬间将他单薄的衣衫浇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恐惧而紧绷的轮廓。他惊恐地看着巷口那两个散发着浓烈危险气息的黑影,又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医院大楼我病房的方向。隔着雨幕和冰冷的玻璃,他似乎能感受到我那穿透一切的绝望目光。
没有退路!前有堵截,后有…(他甚至来不及回头想),唯一的,只有拼死一搏!
我看到小陈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濒临疯狂的野兽般的凶狠!他猛地将手伸进怀里,紧紧攥着那枚滚烫的u盘和手机,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生命线!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冲向巷口那两个黑影!也没有转身逃回医院!而是猛地折身,像一道被激怒的闪电,朝着与巷口相反的方向——医院侧后方那片被高墙隔开的、堆满废弃医疗垃圾和施工材料的、如同沼泽般的荒地,亡命地、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追!”巷口的黑影显然没料到他会冲向这绝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低吼着追了上去!沉重的皮靴踩在泥泞的水洼里,溅起肮脏恶臭的水花,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小陈像一头在泥泞中挣扎的矫健豹子,在齐膝深的泥水和横七竖八的废弃床架、石膏绷带堆里奋力奔跑!深一脚浅一脚,身形踉跄,却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冰冷的雨水糊住他的眼睛,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前方那个目标——围墙尽头那片被铁丝网拦着的、通向外面混乱城中村的缺口,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站住!”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他们的吼声在雨中扭曲变形!甩棍破开雨幕的呼啸声清晰可闻,带着死亡的威胁!
小陈猛地扑向一堆一人多高的废弃木板堆!借着冲力,他手脚并用,像只濒死的壁虎般向上攀爬!木板湿滑,他几次差点跌落,指甲抠进腐朽的木头里,渗出鲜血,染红了那些发黑的木头!但他不管不顾,咬着牙,像爬向生命最后的阶梯!终于爬到顶端,他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
“哗啦!”身体重重砸在围墙另一侧更深的污水坑里,溅起一片肮脏的泥浆,像个落水狗般挣扎!
“妈的!翻过去!”追兵骂骂咧咧,也开始笨拙地攀爬木板堆。
小陈挣扎着从污水中爬起,浑身泥泞,几乎成了个泥猴。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和污秽,立刻环顾四周。这里是城中村的后巷,狭窄、肮脏、堆满垃圾,但四通八达,像一张错综复杂的网!他深吸一口气,腥臭的空气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但他立刻认准一个方向,再次发力狂奔!穿过晾晒着破旧衣物的狭窄通道,撞翻堆在墙角的空泔水桶,泔水泼洒一地,惊起一片野猫的尖叫和四散奔逃!
身后的追兵也翻过了围墙,紧追不舍!甩棍砸在铁皮垃圾桶上,发出“哐当”巨响,惊醒了这肮脏角落的死寂!
这是一场在钢铁丛林最肮脏角落里的亡命追逐!小陈凭借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对生存的本能渴望,在这迷宫般的小巷里左冲右突!每一次拐弯都险之又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糊满了他的眼睛,急促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发出哧哧的声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跑!跑!跑!不能停!u盘在怀里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的灵魂!野哥在等着!老黄和雷科长的命……都押在上面!
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一条通往相对宽阔但可能有埋伏的主路,一条通往更加狭窄、堆满杂物、如同肠子般扭曲的死胡同!
追兵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就在身后不到十米,像附骨之蛆,紧紧相随!
电光石火间!小陈猛地刹住脚步,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眼珠一转,抓起旁边一个锈迹斑斑、散发着恶臭的空油漆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通往主路的方向!“哐啷啷——!”刺耳的噪音在雨夜中格外响亮,像一道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同时,他身体猛地一矮,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闪电般钻进了那条堆满破沙发、旧轮胎、散发着浓重尿骚味的死胡同!屏住呼吸,将自己蜷缩进最深处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烂棉絮后面,死死捂住口鼻,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追兵果然被那声巨响吸引!“在那边!主路!”脚步声和叫骂声瞬间朝着主路方向追去,声音迅速远去,越来越模糊!
小陈蜷缩在恶臭的棉絮堆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擂鼓般撞击着他的胸腔!冰冷的泥水顺着凌乱的头发往下淌,浑身冻得筛糠般发抖,但怀里的u盘却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的灵魂,提醒着他肩负的重任!
他成功了!暂时甩掉了追兵!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像刺猬躲进了荆棘丛,只是片刻的喘息!必须立刻离开巨人城,越快越好!
他颤抖着,像只受惊的兔子,从烂棉絮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确认外面暂时安全。然后,他像做贼一样,猫着腰,爬出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最近的一个、位于城中村边缘、鱼龙混杂的城郊长途汽车站摸去。那里,鱼目混珠,或许还能找到深夜开往省城的黑车,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雨,依旧在下,冰冷地冲刷着他脸上的污泥,却冲刷不掉他眼中那燃烧的决绝和刻骨的恨意。
野哥…等我!我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