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晏雪行如此敬重老师,单单看完这幅作品就足以让人心生倾慕了!
又见四下无人,沈赫疑惑地说:“你带本使来这干嘛?这又没人!”
晏雪行闻言做出一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小声点,低低地在他耳边说:“大人小声点,别惊动了别人,老师一般用过早饭都会习惯来书房看书写字,在书房等他准没错…”
说话间,晏雪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赫的耳边、脸上,让沈赫差点不能自持…
沈赫伸手抱过晏雪行的脸就是一阵亲热,羞得晏雪行涨红着脸要挣脱他的怀抱。
平时只需沈赫一个手指勾引,晏雪行就会动情,如今在老师的书房做出这样的风流之事,却只会让晏雪行觉得羞愧难当!
晏雪行推开沈赫低声的骂道:“沈赫,别闹!”
宴雪行又急又羞的样子实在勾人,但沈赫也知道此时不是打闹的时候,只得停下动作转而指着屏风上的画作说:“杨老先生惊才绝艳,本使只知道他好纂书,却没想到他作词写字这么厉害,他在这荒村野岭多年,朝廷不受用真是可惜了!”
晏雪行也随着沈赫的目光看向那屏风,这屏风他看了不下千次,每次都能让他回味无穷。
正想要说些什么沈赫却拉着他躲到书架后面,不多久就看见杨慎被书童用轮车推着进来,也许是前天夜里和儿子的争吵激烈,犯了心疾病未痊愈的缘故,杨慎虚白的脸更加苍白,面上的点点黑斑也看得更真切了。
杨慎就是这样,就是活了七十年生活依然很有规律,这心疾刚犯不久,竟也没影响他的生活习惯。
杨慎进屋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不过半页纸杨慎就听到书架后面传来细微的声响,警觉且苍老无力的声音喝道:“谁在那?!”
见已被发现,晏雪行和沈赫双双走出来,对着杨慎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是你们?!”
见是二人,杨慎苍老的脸沉了下去,十分不悦地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然而看着晏雪行报以羞赧之色,猜想他定是偷偷翻墙进来的,随即露出失望的神色,苍老无力的声音冷冷地骂道:“雪行一直都是老夫门下最得意的弟子,看了这么多的圣贤书,如今怎么连礼数都不识了?”
晏雪行心中一阵惊惶,接着就磕下头去,低着头道:“学生今日礼数不周,老师责罚的是,只是昨日见到莲生姑娘,她与学生说起姑娘父亲与老师商议之事…”
杨慎这些天一直为了这件事恼火,与儿子大吵一架更是气得心疾发作,如今晏雪行看着不顾礼数也要当说客的样子,让他好不容易压下去怒火又上来了,只气得他哆哆嗦嗦颤声骂道:好…真好!杨莲生一个闺阁女子居然把自己想要另择夫婿的意图到处说与人听,她二十多年的《女训》算是白读了!简直是…道德败坏,不知羞耻!”
看来杨慎是真的生气了,对自己的孙女都直呼其名。涨红着脸,一副吹嘘瞪眼的样子。
一通发作下来,身体差点就要支撑不住,只见他双手扶着轮车,气得摇摇欲坠的样子。
晏雪行还是默不作声跪在那里,沈赫却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杨慎怒火又烧到晏雪行处,伸手指着晏雪行颤声骂道:“你也是,这么多年来入我门下一直都规规矩矩,今日却做出这鸡鸣狗盗之事,…是被何人带坏至此?”
杨慎说完,目光意有所指的看向沈赫,随着老师的目光,晏雪行忙拉扯着沈赫的衣摆示意他赶紧跪下,沈赫却不作理会,迎着杨慎的目光回过去,心想:这杨慎虽然才高八斗,性格却是如此迂腐,为所谓的礼数而弃自己孙女于不顾…
想罢沈赫拱手作礼不紧不慢地说:“杨老先生才学晚辈钦佩不已,晚辈就是再学上几十年p也难望先生项背…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
见沈赫不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反而虚意作礼请教,杨慎冷哼一声,做出倒要看看这无知小儿要说出些什么来的样子。
沈赫见杨慎稍稍平复一些,接着又道:“晚辈在朝堂就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四书五经气节礼数,古有千里诵义而布衣之徒,太宗有翰林灭十族而成其节,布衣之徒就不用说了,以己之力成其义,不劳及他人,而这方翰林为其节而折十族八百余人,先生又作何评价呢?”
沈赫说的自然是太宗初登大位时,被灭了十族的方孝孺。
自古以来就是犯了天大的错,能被灭的都只有血缘亲族,算起来也不过九族,方孝孺却被灭了十族,算来算是千古一人了!
皆因太宗为堵天下悠悠众口,逼迫当时素有天下第一才名的方孝孺写下太宗的即位诏书,方孝孺感文帝的知遇之恩,太宗之位又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在方孝孺眼里根本就是个乱臣贼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写下这即位诏书,与太宗放言:就是灭臣十族又如何?臣断不可能写下这乱臣贼子的篡夺诏书!
太宗盛怒之下便把他的十族抓来,本以为方孝孺不过一介书生,吓唬吓唬就会俯首称臣,没想到当太宗把他的十族一个一个杀尽也没能逼迫他就范,其气节真可谓是千古绝唱,绝无仅有!杨慎对其是极为推崇的,常以他为读书人不可屈服的气节而心向往之…
:“缑城先生乃真正的高风亮节之人,虽死十族而成大义,是我等晚生之辈不能提及的!”杨慎说此话时,仿佛看到了当年方孝孺不平凡而悲壮的一生,苍老的面上一片倾慕之色…
:“先不说方翰林与其他几位帝师教文帝过于仁慈导致不敌有谋权之心的太宗,就单说他这为名节而损十族的举动来说,难道他的十族都甘愿受死吗?为全己义而损八百余人这是否真的值得?写诏书而已,他不肯便自我了断一死百了,何故激怒太宗杀其十族?当年道衍国师有言:方孝孺性格刚烈,帝若杀之必天下大乱,天下人的读书种子也就绝迹了!虽然方孝孺死后太宗手段了得,并没有天下大乱,帝位延绵至今,可出了此不能叛主而被灭十族的先河,试问先生,他日再有谋权夺位者,就是您于方孝孺的位置,还敢为旧主以性命相抵吗?既然如此,全了方孝孺的忠君之名,却吓退天下读书人的忠义之胆,这不就如了道衍国师所言,绝了读书人的种子么?”
沈赫这长长的一段话说得逻辑性清晰且有条不紊,就是杨慎听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不得不承认面前这年轻人说得不错,就是有了这被杀十族的先河,他日让自己处于方孝孺的位置,自己定然是不敢为了旧主以性命相抵的。
杨慎当年就是激愤谏言才招致被贬,他以为虽然和方孝孺相比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但也算是高风亮节了…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被贬后每个午夜梦回的夜里,都会为听闻百姓苛税沉重,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而自己只能躲在这荒村野岭无能为力而扼腕叹息!
要是他还在朝堂,在百姓苛税下不堪重负时劝皇上减免一些重税,百姓家的余粮也许就能挨到下一年秋收,君前替百姓执言一句,百姓在流离失所时就有活命的可能,又是什么功德名声能与之比拟的呢?
想想他当年是为了什么谏言被贬来着?
哦…是因为皇帝想要封自己的亲生父亲为太上皇,因为这不合祖制礼仪自己极力谏言才被贬的…
如今想来这些所谓的繁文缛节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是他现在年过花甲,还是做梦都想回到朝堂,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这样意气用事,把机会用在这不明不白的事情上。
就像那方孝孺一样,虽死十族全了名声,却胆寒了天下读书人敢为君死的心,自己虽为谏言被贬全了名声,却从此江湖路远,再回不到朝堂报国为民了。
杨慎活了几十年哪里会不明白沈赫话里的意有所指?他是在说方孝孺为了所谓的气节意气用事而祸及十族,在劝自己不要为了所谓的名节而耽误孙女的一生。
只是看着面前不过加冠之年的男子还拉不下脸来认输,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苍老虚弱的声音唤了声:“雪行,你起来吧!”
晏雪行却不愿:“老师,莲生虽与学生并无血缘,但学生心中早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这么多年来蒙老师照顾,在此处安身立命,莲生于我师徒恩重如山,学生求老师许莲生另觅佳偶,莫要让她这蹉跎一生…”
而沈赫的声音也适时的响起:“杨老先生,莲生虽是女子,但也是您的血脉啊!”
杨慎苍老混浊的眼睛看着沈赫,只觉得这后生也太僭越了,搞得好像自己不许莲生另择夫婿就无情无义似的!
想了许久,轻叹了口气,罢了!这夏言死了这么多年,夏明成也不知落在何处,自己这孙女等了那么多年,好端端的也别再让她等一个未知的姻缘了…
和风吹来宴雪行身上淡淡的墨香,沈赫跟在身后,指尖不经意触碰他那被风摇曳翻起的衣角,这时宴雪行回过头来,看了沈赫半晌,也许是他眼底暗涌的欲望过于明显,宴雪行莫名觉得身体隐隐有东西在骚动,脸一红, 别过去脸竟不敢再看他一眼。
刚刚在逼仄的书房沈赫就已被宴雪行引诱得心痒难耐,如今再看他红得发烫的耳朵,沈赫便更加觉得心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