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什么都明白。

很难想象，她只是一个六岁半的幼崽。

本该在学校里上课的年纪，却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接受明天不会到来的晴天。

沈聿看向玻璃后面的“生物”。

如果他没有亲眼见证莉莉变异的全部过程，他绝不会把那个黑褐色的、类似蜂的生物和人类联系起来。

就在刚刚，莉莉用已经变形为螯肢的前肢轻叩玻璃。

声波传感器捕捉到她的声音，不再是孩童清脆的语调，而是带着多重共振的嗡响——

莉莉问沈聿，会不会杀了她。

虽然短短几个小时内，她的人类特征已经尽数消失，但在提问的那一瞬间，在那对闪着荧红血丝的复眼中，能够感受到一丝丝情绪。

没有害怕，却有些失望。

人类在未知的恐惧面前，一定会选择回避。

这一点莉莉已经见识过了，她的老师如是，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向她时目光中也充斥着畏惧，沈聿也不会是例外。

没有人不怕死。

更让人崩溃的是被曾经亲近的人惧怕，无数人和她划清界线，生怕受到半分牵连，最后被当作怪物杀死。

沈聿无法给出回答。

他不确定在查清楚人类变异的原因后，抑或是出现了无接触感染案例时，他是否还能把莉莉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看待。

“你不会死。”沈聿指节在观察窗的金属边框上压出青白。

“不，我们都会死，妈妈说过，没有人会是例外，包括你，小沈老师，你不是神仙，谁都救不了。”

这是极其恶毒的诅咒。

“不，人类不会死于灾难，上万年的历史早就证实了这一点。”沈聿轻轻敲了两下玻璃，传递出一个特殊的信号。

莉莉的听器接收到了特定频率的敲击，触须微微颤动，复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那些精密排列的六边形晶体里，倒映出沈聿冷峻的面容。

她的反应暴露了她不是第一次听这个频率，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应答。

这是摩斯密码，很明显不是小学生能听懂的。

况且，沈聿没有在刚刚那一长串话语中感受到任何情感波动，一字一句都机械的如同提前写好了稿子。

沈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刚刚那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他没有刻意去套莉莉的话，审问一个幼崽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他只是在无意间验证了某些猜想。

莉莉的声音恢复了天真：“小沈老师在说什么？”

“没什么……”

沈聿刚刚开口，就被一段通讯铃声打断了后面的话，他走到通讯器前，接通了线路。

“她不是畸变，而是感染。”江澈的声音传来，“从全身扫描结果来看，变异是从第三副脊骨开始扩散，高度怀疑外伤。”

“从基因图谱上来看，这应该是一种靶向变异，从外界注入某种催化变异的病毒，导致基因改变。”

这是江澈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