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
吼完,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支撑生命的精气,眼中的锐利神光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涣散。
但他抓着李天手腕的枯手,却依旧用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死死攥紧,仿佛要将这最后的责任和执念,通过这冰冷的接触,直接烙印进李天的骨血里!
“香……火……”玄真子涣散的瞳孔努力地想要聚焦,却最终失败,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最深沉的、如同燃烧灵魂般的执念,“不……能……断!”
“道……观……”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每一次挣扎都像是风箱最后的哀鸣,“不……能……没!”
那“没”字的尾音,如同一声叹息,轻飘飘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玄真子眼中最后那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那死死攥着李天手腕的枯瘦手指,如同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朽木,僵硬地、缓缓地松开了力道,最终无力地、软软地垂落下来,砸在身下冰冷粗糙的草铺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他胸膛那微弱到极致的起伏,也在同一刻,彻底停止了。
破败的厢房里,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沉重得令人窒息。
屋外,山风依旧在呜咽,穿过破洞的缝隙,发出如同哭泣般的尖啸。清冷的月光从屋顶最大的破洞斜斜射入,形成一道惨白的光柱,恰好投射在草铺上。
光柱中,无数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飞舞、旋转。玄真子灰败枯槁的脸庞,一半浸在这冰冷的月光里,一半隐没在浓重的阴影中,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舒展开的、凝固的执拗。
李天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
手腕上,方才被死死攥住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而执拗的触感,隐隐作痛。而他的另一只手中,正紧紧握着那枚刚刚被塞入的令牌——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玄奥云纹在月光下流转着微弱却坚定的流光。令牌上,甚至还带着玄真子胸口最后一丝微弱的余温。
这温热的触感,与眼前草铺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冰冷的躯体,形成了触目惊心、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对比。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掌心那枚古朴沉重的令牌上。“观主令”……“第四十九代观主”……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发麻。香火不能断?道观不能没?李天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想笑,却只尝到了满嘴的苦涩和荒谬。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回草铺上那具再无生息的躯体上。那个醉醺醺、邋遢不堪、脾气暴躁却又在最后时刻爆发出惊人执念的老道士,那个将他从死亡边缘拖回这破败道观的人……就这么走了。
简陋到极致的厢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粗重的呼吸,以及屋外山风永无止境的呜咽悲鸣。
孤寂。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这孤寂比初来时的绝望更甚,因为它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一个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承担、甚至觉得无比荒谬的责任。
无名观唯一的观主?
一个连自己身体都尚未恢复的“观主”?
一个守着几间破殿、几亩薄田、一口古井的“观主”?
一个断了传承、香火熄灭、连名字都快被人遗忘的道观的“观主”?
李天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令牌,感受着它沉甸甸的分量,又抬头看了看这间漏风漏雨、蛛网遍布、充斥着霉烂和死亡气息的破败厢房。
他成了这座孤悬于世外的破败道观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主人。
一个光杆司令。
一个守着废墟的、迷茫的观主。
山风呜咽着,卷起地上的尘埃,在月光的光柱里打着旋,仿佛在为逝者送行,又像是在嘲笑着生者肩上那荒诞而沉重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