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黎念棠躺在地上,双目发直。
李雾眸光微冷:“他们有血缘联系。她的魂魄被强行吞噬,令鬼修短时间内修为暴涨。”
“你居然知道鬼修是黎贺沉。”眠灯倒是有些惊奇李雾的敏锐,在黎念棠唇上搽了两下:“是她自己带回来的胭脂。”
黎念棠怎么会涂上这种有毒的东西?
那如泣如诉的笛声,在夜色中陡然上扬。
如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黎念棠肢体僵硬扭曲,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猛地一头撞在旁边的廊柱上。
此时已经没有人管她是不是活着。眠灯警铃大作:“黎未深!他们的目标是黎未深!”
借黎念棠之手释放鬼修,幕后黑手的目标,从来都是黎未深。
话音一落,李雾已持剑,如惊鸿般掠出庭院翻出院子,消失在夜幕里。
眠灯没着急跟去。
刚刚打斗时鬼修掉落的“七魄引”,被裙子遮掩住。犹豫一会,眠灯用黎念棠的手帕裹了起来。
*
终究是迟了一步。
灯火重重里,鬼修那只凝实了许多的鬼爪,已经深深探进入黎未深的影子。
黎未深面如金纸,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仿佛正承受着被活活剥皮的酷刑,连惨叫都已无力发出。
“别急,这次我不跑了。”
鬼修慢条斯理地搅弄着黎未深的影,感受着他的颤抖,满意地对着雪衫持剑的李雾一笑。
“为了抵挡这该死的玄曜珠,我练这手抽魂术已经练很久了。”它的声音因力量恢复而清晰了些,带着残忍的快意,“莫非你们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世人皆有苦衷。”李雾那双形状优美的双眸抬起,手中笼起一股纯然而专注的剑气,“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等等!”眠灯紧随其后赶到,出声阻拦,抬了抬下巴:“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父子反目吗?让他说给我听听。”
她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含着颐指气使的骄矜。李雾眉尖微蹙,显然有些不耐,但剑气在指尖却凝而未发。
——她不知道在哪里养的坏毛病,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竟十分感兴趣。
但他不知,眠灯心中正飞速盘算:
如果乌庭雪的方法不管用,玄曜珠或可解毒。拖得时间长点,等黎未深死了她再取珠,云极天宗的那几个也不能怪她了。
鬼修想让这蚀骨的恨意倾吐出来,一时不知从何讲起。沉默一阵,艰难地开口,声音尖细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你们可曾听过蓬莱神宫?”
眠灯摇头。
“那是一座……传说中能够满足一切愿望的海上宫阙。”鬼修空洞的眼窝仿佛望向虚空,“此间主人沉溺于搜集天下奇珍异宝。只要身怀祂能入眼之物,就能应有尽有,一步登天……”
眠灯道:“这跟黎家有什么关系?”
“从前黎家只有一家酿酒坊,但也因千日醉名扬天下,富足一世。而千日醉中有一味至关重要的酒引,名为‘百日红。”
“那一年大旱,百日红悉数枯萎,黎家酒坊自此一蹶不振。”
“黎未深愁肠百结,竟异想天开,远赴海外仙山寻访秘方,竟也真叫他寻得一条门路——”
它语速缓慢,不似黎未深在受难,倒似它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眠灯接口道:“他找到了蓬莱神宫?”
鬼修点头:“不错。”
眠灯沉吟半晌,仍是不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可知天下修士如过江之里鲤,缘何鬼修寥寥无几?”
不等眠灯回答,它已自顾自地低语,声音如同枯叶摩擦:“自然是因为机缘不足。而我从小就能透过皮囊,直视旁人的三魂七魄,世间于你们是红粉骷髅,于我……却是一团团喜怒哀乐的魂魄。”
它的影子在灯火下摇曳不定,那张黑黢黢的鬼脸上,透出令人骨髓发寒的冷漠,对身后黎未深濒死的痛苦视若无睹。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击中眠灯,她脱口道:“但黎未深一个凡俗商贾,能有什么稀世珍宝值得神宫主人垂青?那里主人看上的——”
鬼修用那双空洞的眼窝,静静地望着她。
它轻轻的,用那尖细的童音清晰一字一顿:“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