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凉,还不起来?”
李雾挡开又一道凌厉的藤鞭,身形如游鱼般一个漂亮折返,稳稳退至眠灯身侧,朝她伸出了手。
眠灯忽地怔了一下。
这双手与许多剑修的手都不一样,他指节匀称,掌心光洁,不见丝毫剑茧的粗粝痕迹。
剑茧因握剑姿势而生,位置深浅各异。眠灯曾细细摩挲过,有些人的茧薄而韧,深藏在指节转折处。
例如……谢弈。
青阳山都是剑修,她的本命剑是一把又细又长的“逐霜”。此剑杀人,如霜叶无声飘落。
是她入十方洲,闯秘境,千辛万苦得来的。
当时是她第一回孤身入此险境,厮杀了整整一天一夜,压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走出秘境。一出门,就栽在地上头晕目眩。
那时候也有人递过来一只手,她颤抖着抬起沾满血污的睫毛向上望去——谢弈抱着剑,不知何时已等在秘境之外,面无表情地要将她拉起。
她伏在地上,高高举起手里的逐霜:“我也有了一把剑。”
这语气中,一点骄傲,一点挑衅。
谢弈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似在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窘迫。眠灯咳嗽两声不愿意被他看轻,以剑拄地,缓缓将站起来。
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但到底没有彻底倒地,那只手一把扣住她肩膀,紧紧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力量之大,让她有种错觉——
谢弈绝不会叫她倒在他面前。
然而腹部被刺穿的伤口实在让人力竭,她浑身一软,沉沉坠下去。
“哧——”
是衣料与粗粝地面摩擦的声响。
谢弈半跪下来,竟以肩膀抵住她胸膛,任由她虚软的身体伏靠在他身前。
这几乎是个拥抱的动作,只是谢弈松开了扣住她肩膀的手,并未真正拥她入怀。
秘境外,凉月高悬。
她手中垂落的逐霜剑刃,将晃动的月色绞碎成金箔,落在谢弈的眼瞳里明明灭灭,令她产生谢弈在专注凝视她的错觉。
寂静持续了许久,直到她紊乱的气息稍平,谢弈才缓缓松开了支撑的力道,再次向她伸出手。
“别死在这里。”他终于开口了,音调冷冷的。
一顿,又道:“我不好向师尊交代。”
这次眠灯握住了。
既然老头如此担心,甚至派谢弈来“监督”,她总要争口气。
谢弈的手又冷又硬,骨节分明,仅是短暂一握,也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不适感。全然不似眼前李雾这双手,光洁修长,竟透着一丝……温软的意味?
眠灯心中一动,指尖迟疑着,缓缓放入他掌心。
就在即将触碰到那抹温软的刹那——
李雾倏然收拢五指!
然而,握住的只是一片虚空!
那只原本要递向他的手,却在电光火石间猛然调转方向,快如鬼魅般锁向他的咽喉。
一摸一拧,眠灯右手的匕首在他颈项一划——
那李雾没有头断血流,反倒如漏气的皮球一样,迅速干瘪缩小,最终化作一根缠绕着妖异花朵的荆棘藤条!
眠灯眼神一厉,脚尖狠狠踩住企图溜走的藤蔓,手中匕首飞出,如死死钉在那朵月季花的根部!
只听一声惨叫,房间内疯狂舞动的藤蔓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借着地上尚未熄灭的零星烛火微光,眠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春小娘裹着松垮的纱衣,捂住鲜血淋漓的右臂,被一柄尚未出鞘的长剑剑鞘,稳稳地抵在椅背上,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