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一家摊铺前,饶有兴味地弯腰打量着各色的小玩意,随口问道。
无怪眠灯不知,青阳山虽四季分明,但老头一向懒散,钓鱼喝酒就是他的全部日常,从来不教眠灯这些凡间俗礼。
若是追问,他便大手一挥:“我们都是超凡脱俗了,能过凡人的节吗?锅里有鱼,吃了早点睡吧。”
对此,眠灯的评价只有一个:没有仙人的命,却有仙人的病。
这个病,直到谢弈上山也没好过。
李雾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得不到回答的眠灯转过身,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包油纸,悠悠然地开口:“料想你也不知道,我刚刚问过了,他们小年夜都是要吃灶糖的。”
她唇角微微翘起,想来终于是知道些他不明白的,有些自傲。打开来却见:十来粒淡绿色的糖圆滚滚地躺在里面,外面裹着一层糖霜,搓成指节大小,看着十分诱人。
李雾眉尖几不可察地旋起,冬瓜糖……
油纸包又重新回到眠灯手里,伴随着他掩盖不住的嫌弃:“留着自己吃。”
眠灯撇嘴,咔嚓咬掉一块,含糊地问:“你刚刚在酒郎君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发现?”
李雾垂眸看了一会她,看的眠灯糖都吃慢了,他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语气平淡:“鬼将军一枪毙命,很准。”
眠灯附和点头:“的确很准……等等,鬼将军?”
“那邪道是阴阳道的鬼将军。”李雾出奇的耐心解释:“他素来神出鬼没,残忍嗜杀,阴阳道也没有太多关于他的资料,境界应在自在境以上。”
面具男子是阴阳道的人,这一点还是明了的。毕竟花不慕冒险潜入云极天宗,想来也是为了那什么钥匙。
既如此,面具男与花不慕同派也是情理之中。
眠灯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只要李雾没有发现是她下的黑手就好,她可不想惹麻烦。
为了方便行事,九霄门立在闹市,永昌典也在闹市,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
灶糖已经见底,眠灯一路溜达着也见着了自己的目的地。
“闻灯。”她忽然说。
待李雾乌润的眸光转过来,眠灯弯着唇:“你帮了我,但我请你吃糖你也不要,那就在这你先挂个账喽。”
这种事也能挂账吗?
李雾凝着她发髻上的赤绫,宛若一对蝶翅扇动,往下,是她自若漆黑的眉眼——她竟是笃定自己日后能还。
但没有什么好还的。他索性伸手。
眠灯手上一轻,只见玉骨似的两根手指探进自己的掌心里,轻轻一划,些许痒后,挟起最后一粒淡绿色的灶糖。
“吃了,扯平了。”
糖一入口,李雾几不可察地皱下眉,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的味道。
眠灯微微一怔。
实际上她并不觉得好吃,只是所谓的小年夜她并没有什么实感。她如今在这世上既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聊以凑凑热闹罢了。
李雾却偏偏要以这难吃的糖,抵那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出手相助之情。
算是……不想再见了?
也罢。眠灯靠在永昌典的门下,退一步即踏入其中,挥挥手道:“你说不欠,那就不欠吧,我要去办别的事了。”
她还乐得少一份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