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厨房,因着无月无光,狐狸提着灯,轻盈地走在雪地里为眠灯指路。
山径幽寂,唯有足下踏雪的细微声响。绕过几株覆雪的虬枝梧桐,一处雅致的庭院轮廓便在灯影中显现,一眼就瞧见了庭院檐角悬挂的琉璃风灯。
“这是先生的居所。”狐狸脚步放的更轻了,指着灯下缀着一串铜铃,夜风吹过,却寂静无声,道:“这是报时铃,每日辰时,未时,戌时都会响。”
眠灯跟着狐狸,目光懒洋洋地掠过:“小苍山拢共也没几个人,报时给谁听?”
“小姐有所不知,”狐狸边走边解释,声音在寂静中细而清晰,“先生平生无甚嗜好,就是有些嗜睡,一旦入睡就不会管其他事,否则昨夜也不能让你那般放肆了。戌时是提醒我们该准备入睡的事宜了,辰时是他清醒的时候,至于未时嘛……”
狐狸嘿嘿笑了几声,似乎得意的很:“云极天宗若有事同先生商量,也只能等到这个时辰,先生才会见一见。”
排场倒是大。
下了小桥,眠灯就瞧见了自己今夜住的小院。
狐狸推开门,说:“今夜已经很晚了,小姐先将就休息一晚吧,雀奴要去喂鹤了,不然它又该叫嚷了。”
说完,随手将风灯挂在梧桐枝上,蹦蹦跳跳地走了。
眠灯朝屋里走去,屋内陈设简单,倒也整洁。想来白天派人收拾过,苏合香淡淡,让人闻之心神舒宁。
推开窗,才觉此处视野宽阔,与她在青阳山时的房间差不多,可俯瞰群山。周边山色空蒙,如洞天雪府。
眠灯坐在窗下小案上,夜风清凉,腹中温暖,她才有了切切实实活着的感觉。
次日,轻风习习,吹动报时铃。
“笃笃笃——”
狐狸来敲门时,眠灯还在半梦半醒。
“小姐,明镜台来监督你的人来了。”
狐狸惯是起的早,虽然它要负责先生的日常起居,但先生一向是挑剔的。
过去数年,每每卯时就要起床,引灵泉濯灌园圃,摘果子,插花,泡茶……
这一系列工作,都要在先生晨起前准备妥帖,今日更是多了一项叫小姐起床。
但小姐一推开门,它就敏锐地察觉出小姐的脸色不好,果然小姐一张嘴就是:“打扫还要派人来监督,明镜台倒是没有看起来那么忙。”
言辞平和,听着却不对劲。明镜台弟子只一板一眼地传达指令:“纪长老有令,洒扫自辰时始,至日落方止。闻灯师妹,请即刻开始吧。”
眠灯站了一会,才接过扫帚,从屋前开始清扫。
虽说是跟着外门长老的弟子,但闻灯师妹干起活来倒动作利落。那监督弟子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眠灯手中的扫帚只在几块方寸之地来回划拉,动作迟缓,时不时还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
“闻灯师妹,专心些。”他忍不住提醒。
眠灯扫了他一眼,定在原地,手中扫帚“啪嗒”一声跌落在地。
紧接着,她转身一撩裙摆,径直倚靠到树荫下,身子一歪,双眼缓缓合上。
“你在干什么?!”弟子愠怒的声音响起。
在整个云极天宗,掌管纪律门规的长老纪不言向来令行禁止,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辰时开始那就是迟一秒也不行。
如此公然违抗纪不言的人,几乎不存在,连宗主也要给纪长老面子。
眠灯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随口道:“打坐,想必纪长老也没说我连打坐都不行吧?”
那弟子气坏了:“有你这么打坐的吗?累了就直说,允你歇息片刻便是,何必假借打坐之名偷懒睡觉!”
眠灯已经慢慢躺下了。
依旧闭着眼睛:“谁规定打坐只能坐着了?”
路过的狐狸咋舌,小姐的起床气也太大了。虽然一出门就看出她心情不好,但如此挑衅明镜台倒也没必要。
它细声劝道:“小姐消消气,要不小的替您扫一会儿?只收两块灵石……”
眠灯心里确实蕴着火。
倒不是为着打扫的惩戒。
因着白天睡足了,她昨天晚上倒没急着睡,以灵识沉入灵海,细细端详。
倘若把她前世的灵海比作无尽的水,闻灯也只算得上是一瓢子倒在地上的水。
修为低微尚可弥补,总有法子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