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老虽不为我名义上的师父,却在你无能为力时代行师父之责多年,我亦早视他为师。”
“如今他尸骨未寒,我却欢天喜地地投入您的门下。于他,是无视教养之恩,于您,”她刻意顿了顿,加重语气,“是强取豪夺,难免落下忘恩负义的污名。”
什么“无能为力”、“忘恩负义”,这番话听在旁人耳里,倒像是指责谢执白意图用小恩小惠,挽回浅薄的师徒情分。
“有理。”谢执白倒不见恼,反而点头认同:“宋长老的确待你不薄,我不会强求。”
算他识相。眠灯暗自长舒一口气,转身欲走。刚迈出两步,又猛地顿住,抿紧唇,回头伸出手:“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谢执白反问她。
银镯在他指尖把玩着,他的手指莹白,幽夜里如同冰雪一样,衬得镯子也华贵万分。
“碧潮生,还我。”她皱下眉,补充道:“谢……谢先生,你不能因为我不肯叫你就私吞小辈的机缘,这可不是仙门的作风。”
他忽地哂笑,明明在笑,却有种冷冷的味道:“这本是我当年遗失的旧物,不知为何今夜竟认你为主。”
“你既不肯认师,此物便不归你所有。”
谢执白素来淡漠,极是不喜在这种多余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师徒二字,她既不愿,他自不会勉强。
却见得她并未因此退却,反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谢先生如此看重师徒名分,不知可曾知晓我这些年在外门的遭遇?”
“这些年,你顶着师父的名头,可曾尽过一日为师之责?”
“我被外人肆意欺辱时,你在何处?”
“我被长老无故责罚时,你可曾为我辩白一言半语?”
“我被同门构陷,百口莫辩时,你可曾想过……还我一丝清白?还想我心无芥蒂地喊你师父……”
“抱歉,我!做!不!到!”
少女一双琥珀似的眼睛里,承载着他的倒影,浓密睫毛根根直起,显得眼中那点嫌恶更加分明。
明明在境界压迫下她已经站不稳,却直直地要看进他心里去,从灵魂肺腑中发出质问。
那一声“师父”,竟似沾染了世间最污秽的诅咒,让她厌恶至此。
被如此谴责的谢执白却一言不发,只垂头看着她,又好像在透过她在看别的东西,那双过分乌润的眼瞳深不见底。
良久,不知想到什么,他微微侧头,避开她的怒目而视,丝毫不见被小辈指责的恼怒:“既如此,便予你时间查明宋长老的死因。若你没有这个能力,届时我亦会收回。”
手指一抬,赤尾雀叼起手镯飞下枝头。眠灯也不含糊,抓起手镯就走,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是煎熬。
一转身,却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个师门无人在意的小可怜闻灯,她扮起来倒是像个十足。
卖惨果然有用!不管他是不是师兄谢弈,她见到这张脸只想一脚踩到泥地里去,还想她叫师父?
没门!
在她未曾回望的身后,谢执白凝视她的背影,他的影被拉的长长的,与树影一同摇曳。
望着少女远去,沉默的小葵却是以生涩的童音,困惑问道:“主人真要收她为徒?”
赤尾雀停在肩头,谢执白眸色如一泊墨玉,映不出半点喜怒:“我所修之道因与世间无所牵绊,然曾因一事而结下因果,境界凝滞多年。”
“她既然催动了碧潮生,那就是我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