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强行固定在过往最深刻的温暖与失去其后的巨大悲伤之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那些刻骨铭心的离别之痛!
温暖吗?是的,那些画面带着最初的温度。
但正是这点残存的温暖,让紧随其后的痛彻心扉变得无比锐利、真实、无可逃避!
每一次轮回都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撕裂灵魂!
他甚至无法通过终结自己的生命来寻求解脱——毒力死死锁住了他,让他保持着绝对清醒的状态,去承受这无间地狱般的折磨!
挣扎是本能。但如同困在琥珀中的蚊蝇,所有的抗拒都被那浩瀚磅礴、冰冷粘稠的悲伤牢牢禁锢、碾碎。
他就像一叶孤舟,在无边无际的绝望苦海中沉浮、窒息。
无声的泪水——承载着生命本源的精气——如同失控的泉涌,不受控制地从他通红的眼眶中奔流而下,砸落在温热的地板上。
每一滴泪珠落地破碎的刹那,都有一缕肉眼几不可见、却实质存在的生命精气随之逸散,融入四周冰冷的空气中。
衰老,以肉眼可见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降临!
随着精气被飞速抽离,触目惊心的霜白如同蔓延的雪线,迅速吞噬了他两鬓的黑发。
饱满光泽的皮肤如同失水的果皮般以秒为单位收缩、起皱,一条条象征着岁月侵蚀的刻痕爬上额头、眼角。
仅仅几分钟,于陈浩而言却漫长如几个世纪。
第一次毒潮终于缓缓退去。
屋内恢复了死寂。阳光还是那片阳光,但此刻照在陈浩身上,只映出一个坐在藤椅上、双鬓斑白、面容沧桑、眼角皱纹深刻的中年男人,哪还有半分之前的青春挺拔?
他缓缓起身,步伐蹒跚,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千钧重担,走到镜前。
镜中人,白发丛生,眉宇间刻满疲惫与风霜,眼瞳深处是尚未散尽的、劫后余生般的空洞与漠然。
望着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陈浩沉默了很久很久。
无人知晓那浑浊又深邃的眼眸里,到底翻腾着怎样的情绪风暴,又经历了怎样无声的决断与清算。
或许……终究是天意?
或许……这便是无可抗拒的宿命?
那试图挣脱、验证的挣扎,在黄泉泪冰冷刺骨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又代价沉重。
他长长地、无声地叹息,气息里带着浓重的暮气。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毒引出的前路是祸是福,此刻已无法衡量。
求生的本能终究压倒了其他。
调整着粗重又带着老迈意味的呼吸,陈浩来到床边的柜子前。
他的手微微颤抖,但动作异常坚定,从柜子最深处摸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青瓷药瓶。
他盘膝坐在地上,摒弃杂念,按照李欣信中所述仔细调整呼吸,使心境强行归于止水般的平静——或者说麻木之后,他打开瓶塞,倒出了那颗体积最小、散发着微弱柔和绿芒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