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数来,这些年来,除了事先约好搓一顿或者纯粹闲唠嗑的日子,他张金宝蹬开陈家这扇门的次数里,十次至少有七回,不是兜比脸干净来借钱,就是兜里刚有点响动来还债。
这情形放别人身上,早该臊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永不见天日。
可胖子是谁?自打十三岁那年蹲在人家后窗偷看姑娘洗澡,被逮了个正着,他就彻底悟透了他张氏人生哲学的精髓——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必然是别人!”
更别提在“好色”这条他认定的“康庄大道”上,那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主儿。
陈浩苦口婆心、威逼利诱、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了无数遍,得到的回应要么是虚与委蛇的“好好好,改改改”,要么就是振振有词的“关爱弱势女性论”。
陈浩是真拿这块滚刀肉没辙,生气是真生气,可又能拿他怎么办?
看着胖子那没心没肺又透着点可怜巴巴的劲儿,那股气往往又像拳头打进了棉花里。
“哥,你这话可真真扎我心窝子了,我这次可是给你来送枪的”
胖子捧着心口,一副心碎欲绝的模样。
“少来这套!枪呢?拿来我看看!”
陈浩没好气地挥手打断他拙劣的表演。
“哎!在门口呢!我这就给您老拿来!”
胖子瞬间转换表情,屁颠屁颠地蹿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哼哧哼哧地,抱着一个长条木箱进来,放在地上时还挺沉。
他一边用袖子擦着脑门子上根本不存在的汗,一边邀功似的说道:“上回咱哥俩在北坡打山鸡,你不是抱怨说那把老套筒膛线都磨平了,野鸡飞头顶都打不着,想换杆好枪么?”
“兄弟我可是把这话牢牢刻在心上了!赶巧了,前天李老二那家伙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真弄到几条硬货!我一听信儿。”
“好家伙,连春风楼新来的小翠……啊呸!连青月姑娘的约都当场给推了,撒丫子就冲过去!眼疾手快,给您把里头最好的一杆抢下来了!”
胖子拍着箱子,唾沫横飞。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卡扣,掀开箱盖,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枪身,动作带着一种献宝般的虔诚:
“您瞅瞅!正经八百德国原装毛瑟!还是毛瑟里面的尖货!李老二说他整批货里也就挑了这么一支出来,全新的!枪油都没来得及擦掉!”
他拿出一叠油纸包裹的子弹。
“原装子弹,五百发!管够!”
胖子拿起那把线条流畅、枪身泛着幽蓝冷光的步枪,像捧着稀世珍宝,眼中羡慕嫉妒恨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喏,哥!拿着!”
“还有,再过两日不是你生辰了嘛?这枪,就当弟弟我提前孝敬您的寿礼了!钱不钱的,您就别提了,伤感情!”
胖子递过去,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陈浩接过枪,入手冰凉沉甸甸的质感极佳。
他熟练地拉动枪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悦耳,凑近枪口闻了闻新枪特有的淡淡机油和金属气息,仔细检查膛线、枪机、准星……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喜爱。
然而,这股喜爱仅仅停留了几秒。
陈浩手指留恋地在光滑的枪身上滑过,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疑,“咔哒”一声关上了保险,轻轻地将这把崭新的、本应让他兴奋的好枪,重新放回了木箱的油纸和木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