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失望混杂着一丝奇异的感悟涌上心头。
陈浩默默地将两枚玉简贴身收好。
轰隆隆……!
就在他收起玉简的刹那,脚下的青玉地面猛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巨大的地龙在翻身!
眼前的石台伴随着沉闷的巨石摩擦声,竟开始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向下沉降!
它最终完全沉入地下,在石室中央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竖井!
一股阴冷、带着浓重水汽和某种腐朽血腥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竖井的石壁上,间隔凿着一些简陋、粗糙的石蹬,一路盘旋向下,没入令人心悸的黑暗深渊之中。
呜……咕噜噜……
从深邃的井底,隐约传来湍急流水冲刷岩壁的哗啦声响。
在这流水声的间隙……
吼……嗷……
一种极其模糊、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令人灵魂战栗的低沉嘶吼声,若有若无地、断断续续地从那无边的黑暗中渗透上来!
暮色低垂,琥珀般的余晖慵懒地笼罩着宁静的陈家村。
陈浩踩着一路风尘,脚下那双沾满尘土的粗布鞋踏上了村口熟悉的土路。空气中飘荡着炊烟与新打下的稻谷混合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几只蜻蜓在翻飞的稻穗尖盘旋,几个总角的稚童挥舞着茅草,追逐嬉戏。
这幅生机勃勃的烟火画卷,与脑海中那阴冷死寂、燃着幽红烛火的幽冥婚房,还有深井中传来的恐怖嘶吼,形成了一种撕裂灵魂般的荒诞感。
喉头一阵无法抑制的苦涩蓦然涌起。
“……要是那一切……只是一场荒谬的噩梦,该多好……”
“小浩!回来了?”
村口那株虬枝盘曲的老古柏树下,一道佝偻的身影颤巍巍地站起身,脸上是熟悉的、毫无杂质的关切笑容。是隔壁的陈宪明大伯。
“嗯,陈伯伯,刚回来。您……吃了没?”
“还没哪!”陈宪明拍着身上沾的草屑,乐呵呵地走近几步。“估摸着已经四五天,想着你差不离该到家了。你婶子知道你口淡,今天特意煨了一大锅酸菜猪油粉条,还烧了一只昨天运气好逮到的兔子,就等你回来呢!……咦?这次怎么耽搁这么久?”
那张在墓穴幽光中惨白扭曲的脸,此刻在村口温暖的余晖下,硬生生挤出陈浩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属于“游方地师陈先生”的惯常笑容。
“嗐,别提了。”
“这不是在齐大财主家做完活儿,刚结完账,半道上硬被邻县张庄一个挺急的主家给截住了么,说祖坟闹了点邪乎,非拖着我走了一趟。您说咱这名声传开了,也真是没法子推脱,可不就多耽误了一两天。”
他语气轻松,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得意。
声音平稳,笑容自然。五年的历练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与羞赧,说这些早已融入生活的粉饰之言,他脸不红心不跳,堪称炉火纯青。
老槐树粗壮的躯干在夕阳里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伏地的巨兽。远处传来妇人悠长的唤儿声,炊烟袅袅,盘旋上升,将掠过天际的归鸟羽翼渲染得朦胧而温暖。
陈宪明围着他转了一圈,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他略显疲惫却并无伤痕的脸庞和整齐的衣衫——他已在途中找了处溪流洗净身上可能的异味尘泥,甚至换了件备用布袍。
爱干净、随身带换洗衣裳,是他行走在外的习惯,此刻成了极好的掩护。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人放下心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走走走,你婶怕是要等急了!”
老人说着,转身颤巍巍地率先朝村内走去。
陈浩紧随其后,步履如常,目光却不经意扫过不远处那沐浴在暮色金辉下的陈氏祠堂。
那座饱经风霜的建筑在暖光中显得格外庄严宁静,一股混合着孺慕与绝望的潮水猛地冲击着他的心防——好想……好想爹娘……
这股翻腾的情绪被他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他脚下的土地是暖的,空气中弥漫着兔肉的香气和柴火的暖意。
然而,
他踏足的,是归家的路。
他怀揣的,是幽冥的令符。
他享受的,是最后的温暖。
他走向的,是即将开始的、不知生死的漫长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