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想在京城几百万人里找出一个人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尤其是其中可能有人刻意做了掩饰。
加上新朝换旧历,压在白景川身上的担子不可谓不小。
三十出头的白景川默默地点上一支香烟,抬头再一次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
当年自己跟着顾家人离开的时候才十九岁,他依然记得西交民巷这片当初的繁华。
到处都是钱庄、银行,顾家的公馆就在这里,他跟着顾家夫妇在这里度过了近十年时光。
现如今看起来这里多了几栋苏市的建筑,人流没有以前的多,但精神满满却完全不同。
那时候满大街都是跑偏门的和给各公馆跑腿的帮闲,他刚从公馆出来就能听到一阵肉麻的奉承和吆喝,能直着腰说话的没几个。
从他出门到上黄包车,几个帮闲讨好着一路说话,把他平时爱听的和关注的消息一股脑的简略说给他听。
还有人殷勤着小跑过去用袖子替他擦黄包车的座位。
为的就是他满意后打赏的一点零钱。
白景川笑了笑,忽然觉得那个年代很不真实。
这才十年多一点的光阴,周围虽然大样子没变,但他却觉得异常陌生。
人人都挺着腰杆子走路,见到他了也只是好奇的多看两眼,完全没有当初那些路人看到他们就小心翼翼的如同遇到了洪水猛兽。
那时的人们为了生存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都是得过且过的样子,而如今大街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看得出来都很忙。
虽然人人都把腰带系紧,但白景川却看得安心。
老百姓比起十年前的穷,那才是真正的穷到尿血。
白景川跳上借来的单车,优哉游哉的骑着在大街小巷里转起来。
“要不是亲身回来一趟,旁人说破大天我也不能信啊!”
他来了兴致,专挑最偏僻的巷子钻。
这个行为要是放十年前,他表姐非骂死他不可!
那时候京里道上的打行、偷子、拐子一群群的,不熟悉的巷子你要是敢乱钻,可能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如今呢,随便跑!
作为老北京,白景川对此的感慨极为深刻。
——难怪有些人回来看过一遍后就不愿意走了,哪怕国内还是一穷二白的样子。
莫二姐给的老家地址西城区白塔寺附近的贫民区,但他这次回来接洽的部门能力不小,看在购粮这件事的份上帮他很快查到,之前出国的莫二姐老家其实是西城区西直门外关厢,这里以前是进城谋生的贫民、力夫和小贩的聚集地,妥妥的贫民窟。
而如今呢,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新政府拆了不少老城墙,拓宽了马路,还修了不少公共厕所,路面上井盖不少,这说明下水也通了。
以前完全靠井水和雨水的棚户区多了不少的自来水龙头,只是龙头前排队的人也不少。
棚户区拆了不少,改成了简易房,本来白景川准备捏着鼻子进去的,但里头的卫生情况却比他预料的要好太多。
他要找的人是当初莫二姐的邻居,尤其是上了年岁的。
“莫二姐?”
穿着褂子的大爷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
“你是问老六媳妇吧?”
“她男人叫周老六,当年闯关东没了,就留下媳妇和一个闺女。”
“我记得老六媳妇就姓莫。”
“同志,你问她家干嘛?”
几个老头老太太满脸的疑惑,白景川浑然不觉这些老头老太太已经把他给隐隐围住。
“我家以前也是京城的,她算是我们家的恩人,我这不刚好回国一趟,就来替她看看老家,要是还有亲人什么的,少不得要亲近亲近。”
一个老太婆冷笑一声。
“恩人?”
“六儿媳妇那德行,还能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