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远点点头,那些是宝根的东西,自然是他自己说了算。
环视了一下狭小的单间,林靖远把墙上的小镜子取了下来递向宝根。
“这个物件不大,燕京那头家里的镜子也就一小块,所以你要不要自己带着?”
“还有一件事,叔叔要问你。”
“宝根,出事那天你爹回来后,为啥要突然回井下去?”
宝根接过镜子的手抖了下。
他能不记得么?
今年是三年自然灾害中间那年,八岁的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荤腥。
那天父亲兴冲冲的下班取了家里藏着的半包茶叶,说是要赶回井底去找二号井的技术员龚叔,去给他换两只烤麻雀回来。
父亲让自己等着吃肉,结果这一去就是永别。
这事他一辈子都记得!
见宝根低着头,林靖远也没继续追问,而是拍拍他的小肩膀。
“放心孩子,你爸的抚恤金肯定是跑不了的,信叔!”
“那些人的东西,咱不要!”
宝根心头一颤,他可不是真的只有八岁,他从林靖远的话里听出了太多的东西。
前世父亲抚恤金是范家夫妻处理的,他一直都没过问。
如今看来里头怕是还藏着事!
“饿了吧?叔出去买点吃的来。”
林靖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小心的打开,里头是些散碎的钱票。
先取了两张两分的纸币和一张当地一斤粮票,但在看了一眼仍旧低着头的宝根后,老林放回了一张两分的,改取了一张一毛的票子。
元县位于湘北,本就是产粮地,所以情况比旁的地方要好一点。
矿上食堂里一个二两的馒头只要2分带二两粮票,他吃一个垫吧就行。
至于宝根这孩子一个素包子要1毛和一两粮票。
林靖远出门之前交代了什么,宝根根本没听进去。
他一直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但眼睛里的光却亮得惊人。
因为在他手中的小镜子里,刚好把笔记本第一页的那些涂鸦倒映了出来。
涂鸦线条在镜子倒影里游走不定,最终结合成一个个钢笔字呈现在宝根的眼前。
【1960年2月5日,晴。今天真是万幸,我看到在二号井区域作业的职工们全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三号梁断了,坑道被埋了一半。
好在断的时间点很巧,二队刚刚上井,而代班的那队人又因事耽误了两分钟。
偏偏就在这幸运的两分钟里,三号梁断了!
这么大的事故却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大家都说这是奇迹。
今天在二号井值班的安全员小刘全身都是冷汗,矿里组织抢险队在半夜重新挖通了那里。
听说二号井的技术员龚利民也下去看了一圈。
那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不光是三号梁东边七分之三的位置有陈旧性裂痕,四号梁和七号梁的背面也早就出现了问题。
估计今天矿里领导们足以用冷汗来洗澡的。
回家的时候听人私下乱传:有人说是1月份在那里【走】的老张师傅在保佑大家。
真是乱来,封建迷信啊,要是被查到了是谁说的,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
宝根惊疑不定的抬头看向自己老爹的黑白照。
张新国同志在墙上一脸笑得很灿烂。
——把这篇大半月之后某人写的日记给我看,真是老爹你的杰作?
该不该信呢?
宝根很快有了决断——重生这么奇葩的事都有,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他抬头对着黑白照笑了笑。
“爹,你可得保佑我,儿子我啊,这就去给你混个表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