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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黄盖篇——老将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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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和臀腿上那大片狰狞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锐痛。药膏敷上去时那火烧火燎的滋味,更是煎熬。我伏在榻上,汗水浸透了身下的褥子。老友阚泽悄然入帐探视时,见我如此惨状,这位向来沉稳的谋士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公覆……何至于此!”他声音哽咽。

我艰难地抬起头,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却硬挤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德润……皮肉之苦……算得什么……此乃……天赐良机!”我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诈降书……可备好了?”

阚泽看着我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终是重重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就的密信。借着昏暗的烛光,我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指,蘸着自己伤口渗出的血水,在那封浸透我血泪的降书末尾,一笔一划,用力地签下了我的名字——“黄盖”。每一笔落下,都牵扯着背后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但这痛楚,此刻却化作一种近乎悲怆的力量。血字殷红,在昏黄的烛光下触目惊心,如同我焚向曹营的战书!

“德润……拜托了……此信……定要送到……曹操案前!”我声音嘶哑,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信塞入阚泽手中。

阚泽紧紧攥着那封犹带我体温和血腥气的书信,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有痛惜,有敬佩,更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不再言语,将书信贴身藏好,对我重重一揖,转身决然而去,身影迅速没入帐外的沉沉夜色之中。我目送他消失,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剧烈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彻底陷入了昏沉。

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甲子日。东风!是东风!它终于来了!

那呼啸的东南风,不再是文人笔下“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它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洪荒巨兽,在长江之上咆哮、奔腾!卷起滔天的浊浪,狠狠拍打着两岸的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风声凄厉,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吹得赤壁山上的草木尽皆伏倒,吹得战船上的旌旗猎猎作响,几乎要被撕裂!这风,是公瑾计策里最后、最关键的一块拼图!是天意!是江东的气运!

我强撑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在亲兵的搀扶下,再次踏上了那条承载着江东命运的小船。不,此刻它已不再是普通的战船。船舱里,堆满了浇透了鱼油、硫磺、硝石的干柴枯草,如同一条蛰伏的毒龙,只待一点火星,便要喷吐焚天的烈焰!

我站在船头,任狂暴的东风撕扯着我花白的须发,抽打在脸上生疼。冰冷的江风灌入甲胄的缝隙,刺激着背后尚未结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然而,这痛楚此刻却如同兴奋的鼓点,敲打着我近乎沸腾的血液!我环顾左右,二十艘同样装满了引火之物的小型蒙冲、斗舰,如同我忠诚的獠牙,紧紧跟随。每一条船上,都是我亲手挑选的敢死之士!他们肃立在船头,脸上没有赴死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眼神在昏暗的天色下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的星辰。无需言语,彼此的目光交汇,便已点燃了灵魂深处的火焰。我们相视,用力地、无声地点了点头——此去,焚尽曹贼,成则不世之功,败则葬身江底,同归烈焰!值了!

“举火!”我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用尽全身力气,迎着狂风嘶声怒吼!那声音被风扯得破碎,却带着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气!

瞬间,二十条小船如同被唤醒的火焰精灵!船头、船尾、船舷两侧,一支支巨大的火把被同时点燃!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船板,随即在狂风的助力下,发出“轰”的一声爆响,猛地向上窜起数丈之高!炽热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江面,也映红了我们每一张决绝的脸庞!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硫磺气息,被狂风裹挟着,直扑对岸那黑压压、如同钢铁森林般的曹军水寨!

“斩缆!扬帆!全速前进!”我的命令在风火中咆哮。

缆绳被利斧斩断!早已被东风鼓得如同满月般的船帆“哗啦”一声全部落下!二十条燃烧的火船,如同二十支被天穹巨弓射出的烈焰之箭,乘着狂暴的东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曹军水寨的核心——那片被铁索牢牢锁在一起的庞大楼船阵列——破浪冲去!

风在耳边尖啸!火在周身狂舞!冰冷的江水被高速行进的船头劈开,溅起巨大的浪花,随即被船身的火焰蒸腾成滚烫的白汽!背后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和灼热的气浪炙烤下,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但这痛楚此刻竟奇异地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涅盘般的快感交织在一起!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全身的骨骼在火焰的噼啪声、狂风的怒吼声、船体破浪的轰鸣声中,发出无声的呐喊与欢呼!它们在渴望这最终的碰撞!在渴望用这焚身之火,洗刷所有的耻辱与重压!

近了!更近了!

曹军水寨的轮廓在火光和浓烟中越来越清晰!那些巨大的楼船,如同连绵的山峦,桅杆如同死寂的森林。船上终于响起了惊恐至极的尖叫和杂乱的锣鼓声!他们发现了!但太迟了!在狂风的推送下,我们的火船速度快得惊人!

“放箭!拦住他们!”混乱的嘶吼从对面传来。

零星的箭矢如同受惊的飞蝗,稀稀拉拉地射来,大多被浓烟和火光吞没,偶尔几支“夺夺”地钉在燃烧的船舷上,显得如此无力而可笑。

“江东儿郎!”我站在熊熊燃烧的船头,环首刀直指前方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庞大的连环船阵,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嘶吼,声音穿透风火,如同最后的战鼓,“随我——撞!”

我脚下的船首,如同烧红的巨矛矛尖,带着焚尽八荒的决绝,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曹军最外围一艘巨大楼船的侧舷!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那不是木头撞击木头的声音,那是烈焰之龙终于咬住了钢铁巨兽的咽喉!巨大的冲撞力让我脚下的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几乎要瞬间解体!我的身体被狠狠掼向前方,若不是亲兵死死拉住,几乎要扑入火海!然而,比撞击更可怕的,是火焰!我们船上堆积如山的引火之物,在剧烈的碰撞中如同火山般喷发!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无数燃烧的碎片,如同天罚的火雨,猛地泼洒在那艘巨大楼船的船体、桅杆、船帆之上!

干燥的船帆、涂了油脂的船板、堆积的军械粮草……这一切在狂暴的东风和炽烈的火焰面前,都成了最完美的燃料!火!冲天的大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在那艘巨舰上蔓延开来!贪婪的火舌顺着桅杆向上攀爬,瞬间吞噬了船帆,将整艘船变成了一支矗立在江面上的巨大火炬!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风声火声,无数曹军士兵如同下饺子般从燃烧的巨舰上跳入冰冷的江中!

这仅仅是开始!噩梦的序章!

铁索连环,在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一艘船起火,那疯狂蔓延的烈焰,便沿着粗大的铁索,如同地狱伸出的灼热触手,无情地舔舐向旁边紧紧相连的另一艘、再一艘……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整个曹军水寨的核心,那片由无数楼船艨艟组成的庞然大物,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被点燃!一片又一片!一丛又一丛!赤壁矶下的长江,仿佛被倒入了滚沸的熔岩!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整个天幕,连低垂的铅云都被烧成了翻滚的暗红色!浓烟遮天蔽日,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了整个战场!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恶臭,以及木头、油漆、布帛燃烧的刺鼻气味。燃烧的船体在江水中倾覆、爆炸,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光中,无数人影在扭曲、挣扎、哀嚎、坠落……整个曹军水寨,变成了人间炼狱!

我站在自己那条即将被烈焰完全吞噬的船头,环首刀拄着滚烫的甲板,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炽热的气浪灼烤着我的须发和脸庞,背后的伤口在高温下仿佛再次撕裂开来,剧痛钻心。然而,望着眼前这片焚天煮海般的烈焰,望着那在火海中崩溃、挣扎、化为灰烬的曹军无敌舰队,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虚脱般的狂喜和悲怆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成了!公瑾的计策成了!将军!伯符将军!你们看到了吗?这漫天的大火!这曹贼的末日!江东!江东保住了!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烟灰和汗渍,不受控制地汹涌而下。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嘶哑的、耗尽所有力气的长啸,融入这焚尽乾坤的风火怒号之中!

赤壁的冲天大火,焚尽了曹操一统天下的野心,也似乎耗尽了我残躯里最后一点元气。那场大火带来的亢奋与狂喜如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经久不散的伤痛。后背的旧创在阴冷的江风中总是隐隐作痛,像一条盘踞在骨头缝里的毒蛇,提醒着我那场苦肉计的分量。然而,江东的猛虎,爪牙岂能因伤锈蚀?建安十四年,当吴侯决意乘胜追击,挥师攻打南郡,将周瑜大都督的利刃直指曹仁镇守的坚城时,我再次披甲执锐,站到了阵前。不为别的,只因胸中那团为江东燃烧的火,还未到熄灭的时候。

南郡城高池深,曹仁不愧为曹操麾下善守之将。战事胶着,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浸透了血。那日,攻城战正酣。震天的喊杀声、金铁交鸣声、伤者的惨嚎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乐章。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尘土的气息。我率领部曲,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和密集箭雨,奋力冲击着一段看似薄弱的城墙。云梯一次次竖起,又被守军疯狂地推倒。身边的儿郎们不断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老将军!小心!”副将的惊呼声被淹没在战场的喧嚣中。

我正挥刀格开一支从垛堞后射来的冷箭,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头顶一片不祥的阴影急速放大!一块巨大的擂石,裹挟着死亡的风声,从城头狠狠砸落!目标正是我身侧一架刚刚搭稳的云梯!

来不及多想!那架云梯上,正有十数名江东健儿在蚁附攀登!若被砸中,必将梯毁人亡!

“闪开!”我暴喝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同时将手中的环首刀向上斜斜格挡!这不是为了劈开擂石,那根本不可能!我只是试图用刀身和全身的力量,去稍微改变那巨石的落点,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铛——咔嚓!”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闷雷炸响在耳边!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顺着刀身狠狠砸在我的左臂上!先是剧痛,接着便是骨头断裂的、令人牙酸的脆响清晰地传入我的脑海!环首刀脱手飞出,打着旋儿不知掉向何处。左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软软地垂落下来,只有一阵阵麻木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钝痛传来。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双脚离地,向后狠狠摔飞出去!

“噗通!”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尘土飞扬。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喉咙一甜,一股温热的液体猛地涌上口腔。我挣扎着想用右手撑地站起,但左肩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死亡的尖啸破空而至!

“嗖!”

一支弩箭!从混乱的城头,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如同毒蛇的獠牙,带着冰冷的杀意,精准无比地射向我的胸膛!

太快了!快到我只来得及看清那一点寒芒在瞳孔中急剧放大!

“噗嗤!”

利器穿透熟铁甲片、再穿透皮肉、最后深深扎入骨头的闷响,清晰地在我自己体内响起!一股冰冷而尖锐的剧痛,瞬间从胸口炸开,蔓延至全身!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从身体里流失。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牙缝中挤出。我低头,看见一支粗大的弩箭尾羽,正颤巍巍地钉在自己左胸偏上的位置。鲜血如同涌泉,迅速浸透了内衬的衣甲,在玄色的甲胄表面洇开一片深色的、迅速扩大的湿痕。

“老将军!”副将和亲兵们目眦欲裂,嘶吼着扑上来,用盾牌在我身前瞬间筑起一道屏障。

“撤……快撤……”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箭伤,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气。视线开始模糊,城头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身体被亲兵们七手八脚地抬起,颠簸着向后撤去。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

冰冷的江水包裹着我。不是赤壁那焚尽一切的烈焰,而是沉沦的、无边的寒意。水从口鼻涌入,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泥沙的腥气。伤口被冰冷的江水一激,那痛楚反而变得有些麻木、遥远。身体在下沉,光线在头顶的水面上晃动,越来越暗。

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长沙城外,第一次见到将军的那个春日。他端坐马上,阳光勾勒着他刚毅的轮廓,目光如炬,扫过我们这群新兵蛋子。那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那时的心跳,擂鼓般清晰。

“将军……”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水中浮沉,“末将……尽力了……”

接着,是伯符将军,他策马扬鞭,长枪所向,那份锐气,那份仿佛能刺破苍穹的豪情……还有吴侯仲谋,在投降声浪中那沉重的、最终却燃起决绝火焰的背影……

一幅幅画面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赤壁那焚天的烈焰上。火船撞向连环巨舰的轰然巨响,烈焰腾空吞噬一切的壮烈……骨头在火中欢呼的快意……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这冰冷的江水中一点点涣散。胸口的箭伤处,那冰冷的痛楚并非最甚。最深的痛,仿佛来自更幽微之处,来自骨髓的深处,来自灵魂的某个角落。那是……一支来自故主之地的毒箭?是未能亲手斩尽曹贼的遗憾?是未能看到江东真正安宁的怅惘?说不清,道不明。只觉那痛,比公瑾的军棍更深,比赤壁的火焰更灼人,比此刻冰冷的江水更彻骨。

原来一生征伐,最痛的一击,竟在此刻,竟非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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