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了平日的张扬跳脱,灰蓝色的眼眸里沉淀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hey, little bird,” 他开口,流利的英文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蛊惑的韵律,“想听个故事吗?一个关于笼中鸟的故事。”
小女孩眼中惊惧未消,却多了一丝被强行勾起的、茫然的疑惑。
薛明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灰蓝色的眼眸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
“十九年前,俄国,一个秘密实验室。来了位中国科学家,很古怪,从不告诉别人他在研究什么。后来,他的实验室里……出现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婴。”
小女孩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灰败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他们在研究员手里长大,喝最好的奶粉,玩最贵的玩具,” 薛明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但是……永远不能离开那个没有窗户的白色房间。知道为什么吗?”
小女孩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薛明知道她在听。
“因为,他们不是‘生’出来的。” 薛明直视着女孩的眼睛,灰蓝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他们是那个科学家,用基因编辑技术,‘造’出来的克隆体。”
女孩的眼睛猛地睁大,倒吸一口冷气,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基因编辑……嗯” 薛明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随意地比划了一下,“理论上,他们剔除了人类所有的‘瑕疵’——百病不侵,智商超群。”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可是呢……你知道世界上第一只克隆羊多莉吗?它只活了六年。每一天,都活在人类的显微镜下,连它……最私密的本能,都被无数双眼睛记录、分析、解剖。”
“而且,它……或者说它们,连‘爱’的权利都没有——完美的造物,注定残缺。因为‘它们’,本不该存在,更不该繁衍。”
小女孩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被这冰冷的描述刺中了某根神经。
“那两个小男孩,当然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薛明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追忆的微光,“他们联手,策划了第一次逃跑。成功了。第一次走在真正的街道上,看到天空,摸到风,闻到面包的香气……那种感觉,比实验室里虚假的‘最好’强一万倍。”
他顿了顿,声音骤然转冷,“但很快,他们被抓了回去。因为他们是‘财产’,是‘研究成果’。没了他们,科学家没法向投资人交代。”
小女孩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里充满了紧张的探寻,像是无声地问:后来呢?
薛明看着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充满疑问和恐惧的自己:“你肯定想知道,那两只笼中鸟,后来怎么样了?飞出去了吗?”
女孩僵硬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就是那个‘本体’。我弟弟,是我的克隆体。”
小女孩的瞳孔微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会说会笑的“人”。
“怎么逃出来的?”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问。
薛明笑了,这次的笑容真切了些,带着点少年般的狡黠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第二次逃跑,我们偷了一位‘大佬’的车,一辆……很贵很贵的车。”
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车主,就是刚刚那个,看起来很凶、头发像雪、眼睛像血的男人。”
女孩的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him”
“yes” 薛明点头,回忆起和秦彻的初见,“他说,想要车?可以。替他做事。”
他耸了耸肩:“不出所料,第一次‘做事’,我们就捅了个天大的篓子。电视里不都那么演吗?做错事,要下跪认错。我们就跪了。”
他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锁住小女孩,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可他没有因为我们的愚蠢生气,却因为我们下跪,暴怒了。”
他模仿着记忆中那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烙印般滚烫:“‘我希望你们记住,你们觉得自己是人,自己就是人;觉得自己是狗,那就永远是狗!’”
房间陷入死寂。
只有小女孩急促的呼吸声。
薛明弯下腰,逼近女孩苍白的小脸,灰蓝色的眼睛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入女孩惊魂未定的眼底,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她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与抉择。
“now… tell me”
(现在……告诉我。)
“do you see yourself as a human being…”
(你觉得自己是个人……)
“or a dog”
(还是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