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羊混乱的嘶鸣混杂着风声传来。
他看到苍老的牧人徒劳地试图挥舞锈蚀的弯刀。
女人死死抱住怀中的孩子蜷缩在毡包旁,眼神里只有绝望的灰烬。
“割草?”
贺枫终于开口:“阔克,我要的是能站起来的战士,不是只会哭泣的草。”
他猛地抬手,指向谷地中最大,最靠近水源的那顶白色毡包。
“看见那顶白帐了吗?”
“苍狼部落的老族长,阿史那·阿鲁多,就在里面。”
“他年轻的时候,是能徒手扳倒公牛的勇士。”
阔克一愣,眼中掠过一丝不解:“汗王的意思是?”
“带十个最壮的勇士,”
贺枫的声音斩钉截铁,“不披甲,不带刀,只拿上我们最好的金杯和装满马奶酒的皮囊。”
“去他的白帐前,告诉他!”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块砸落:
“贺枫请他喝酒!敬他当年扳倒公牛的力气!”
阔克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贺枫冷硬的侧脸。
不披甲?
不带刀?
去敌营中心?
这无异于将脖子伸进饿狼的嘴里。
但他看着首领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寒光。
胸中翻涌的嗜血冲动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强行压了下去。
他猛地一捶胸甲:“遵命,汗王!”
随即点齐十个同样剽悍却满脸困惑的勇士,卸下武器甲胄,只捧着酒囊金杯。
策马朝着那片混乱绝望的营地中心,那顶白色的毡包,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下去。
谷地里的混乱瞬间凝固了一下。
惊恐的目光聚焦在这支古怪的、手无寸铁的小队身上。
白帐的毡帘被一只枯瘦颤抖的手掀开,一个须发皆白穿着陈旧皮袍的老人走了出来。
正是老族长阿鲁多。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阔克和他身后强壮的勇士。
最终落在他们手中捧着的金杯和鼓胀的皮酒囊上。
风卷起他花白的胡须,他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
阔克勒住马,在距离老人五步之外停下,
翻身下马,双手将一只硕大的金杯高高捧过头顶,声音洪亮:
“阿鲁多族长!”
“契丹部汗王贺枫,敬您当年扳倒公牛的力气!”
“请您饮下这杯酒!”
他身后的勇士也齐齐单膝跪地,双手捧起酒囊。
空气仿佛冻结。
所有苍狼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老族长身上,盯在那只象征着羞辱的金杯上。
阿鲁多布满老人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仿佛那不是酒器,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时间在呼啸的风声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老人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浑浊的眼中翻涌着屈辱和愤怒。
最终,那光芒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认命的灰败。
他伸出枯树般的手,接过了那只沉甸甸的金杯。
山梁之上,贺枫缓缓抬起了右臂。
他身后,数千铁骑如山岳般静默,只有战马偶尔喷出的鼻息化作团团白雾。
莫贺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没有震天的喊杀,没有冲锋的号角。
数千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
沉默而有序地漫下那道低缓的山梁,蹄声汇成一片低沉压抑的闷雷。
碾过枯黄的草地,朝着苍狼部落的营地合围而去。
包围圈在收缩,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呐喊都更令人窒息。
苍狼人看着那沉默逼近的黑色铁壁,看着老族长手中空空的金杯。
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