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气氛比外面的攻势更加凝重。
几盏油灯在穿堂风里剧烈摇曳,灯芯被风吹得飘忽不定。
主将吕冠站在地图前,身影被摇曳的灯火拉长,绷紧如一张满弦的弓。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位核心将领鱼贯而入。
副将吕勇走在最前,这位素来以沉稳着称的老将,此刻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滞重。
深刻的皱纹被像一道干涸的河床,眼神里沉淀着难以化开的忧虑与疲惫。
参军吕三紧随其后,这位年轻的面孔此刻苍白无比,嘴唇因为饥饿变得毫无血色。
城防守军吕军则带着一身浓烈的杀气撞了进来。
几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刀疤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都到了?”
吕冠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厅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地图上,那代表虓关的被围困的标记上。
“斥候冒死送回的消息,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
吕军猛地踏前一步,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声音如同滚雷。
“将军!末将愿率本部敢死之士,趁夜开西门突袭!拼死也要撕开一道口子!”
“总比缩在这石头笼子里,等着被人当王八一样活活困死强!”
一声低沉的呵斥,打断了吕军激昂的请战。
“莽夫!”
副将吕勇猛地咳嗽起来,他迅速用手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片刻后,他强行压下咳意。
抬起脸,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吕军。
“西门?你当陆沉舟是死人吗!他麾下最精锐的骁骑营就盘踞在西门。”
“你带弟兄们冲出去,不是突围,是送肉上砧板!”
他猛地一拍地图旁那张沉重的木案,震得上面的灯盏剧烈摇晃,光影在他眼中疯狂跳动。
“死守!加固工事,滚木礌石备足!”
“虓关城高墙厚,粮草还能支撑半月!拖!拖到朝廷援军,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拖?”
吕军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转向吕勇,几乎要扑上去。
“大哥!你看看,睁大眼睛看看!”
他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敌营标记。
“十万人!十万大军围得像铁桶!”
“黑甲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将士们需要的粮草每天都在增加,已经撑不了半个月了。”
“眼睁睁看着弟兄们饿死在城头吗?”
“我吕军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愿在这鸟地方活活饿成干尸。”
“莽撞!”
吕勇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布满血丝的老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死得痛快!一了百了!”
“可你死了,西门就空了!”
“城破了,全城将士,还有那些没撤走的百姓,都得跟着你陪葬!”
“这就是你吕军的忠勇?用全城人的性命给你的鲁莽陪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厅内嗡嗡作响。
吼完,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这次再也无法掩饰,他迅速从袖中摸出一块布巾捂在嘴上。
身体剧烈地弓起,那咳嗽声仿佛要将他的肺腑都咳出来。
等他喘息着移开布巾时,那布巾一角被飞快地攥紧掩入袖中。
但眼尖的吕冠,还是捕捉到一丝刺目的暗红瞬间隐没。
他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