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时00分01秒!
“轰!”
仿佛紧绷到极限的弓弦骤然崩断!一直强撑着两人身体的那股意志力,在越过终点线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轰然退去!
林七夜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全身的骨头仿佛瞬间散架,所有积压的剧痛、疲惫、眩晕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前栽倒!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陷入混沌的前一秒,他环在江白腰上的手臂,依旧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本能的力量,将对方牢牢护住,带着他一同向前扑倒!
“噗通!”
沉闷的声响。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终点线后冰冷的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泥点。身体交叠着,林七夜在下,江白在上,狼狈不堪,却终于摆脱了身后那如影随形的死亡嗡鸣。
世界一片死寂。
终点线前,只有越野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和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林七夜的脸颊紧贴着冰冷湿润的泥土,泥土的气息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涌入鼻腔。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模糊而晃动。
目光所及,是江白近在咫尺的侧脸。那张同样布满污迹和疲惫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无力地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几缕被汗水和泥浆粘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他光洁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
江白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身体软软地伏在林七夜胸前,温热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轻轻拂过林七夜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七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擂动着。
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此刻两人身体毫无间隙的紧贴,因为那拂过颈侧的温热气息,更因为江白此刻毫无防备的、脆弱地依靠在他怀里的姿态。
一种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无边无际的疲惫、以及某种汹涌到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滚烫而陌生的情愫,如同熔岩般在他体内奔流冲撞。
他想抬起手,想拂开江白脸上那几缕碍眼的发丝,想确认他是否安好……可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伏在自己胸前的江白,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江白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距离林七夜的脸不过寸许。他的目光还有些涣散,似乎努力地在聚焦。
当他的视线终于对上林七夜那双同样疲惫却亮得惊人的眼睛时,江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林七夜读懂了那个口型。
那是一个无声的、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的呼唤:
“……七夜……”
刹那间,林七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伤痛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那无声的呼唤驱散。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从两人紧贴的胸膛间升起,瞬间席卷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他几乎是用尽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极其艰难地,对着近在咫尺的江白,扯动了一下干裂渗血的嘴角。
那是一个同样无声的、却无比清晰的回应。
一个安抚的、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甚至……掺杂着某种难以言喻情愫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洪教官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第一个冲了过来,带着一股山风般凛冽的气息。他猛地停在两人身边,蹲下身,巨大的身影挡住了刺目的车灯光柱,在两人身上投下一片带着暖意的阴影。
洪教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飞快地扫过两人交叠在一起、布满伤痕和泥泞的身体。
那张向来带着严肃的粗犷脸庞上,此刻却没有任何戏谑,只有一种深沉到极致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没有去扶,只是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对待易碎品的慎重,轻轻拍了拍林七夜沾满泥土的肩膀,又拍了拍江白无力垂落在林七夜胸前的手臂。
“好小子……”洪教官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分量,“你们两个……真他娘的是好样的!”
紧接着,韩栗教官和医疗兵们迅速围拢上来,动作麻利而专业。
“担架!快!”
“检查生命体征!”
“小心他们的伤处!”
凌乱而急促的指令响起,雪亮的灯光晃动,人影幢幢。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之前,林七夜模糊的视线里,最后定格的是江白近在咫尺的、缓缓闭合的眼眸,和那嘴角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放松的弧度。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似乎被一只冰凉却同样伤痕累累的手,在担架抬起时,在混乱的人影缝隙中,轻轻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和依恋,反握了一下。
那短暂的、几乎错觉般的触碰,却如同烙印,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和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深深地刻进了林七夜疲惫不堪却滚烫燃烧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