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印象极其模糊,此刻才真正正眼看了他。
他略一沉吟,便点了头,吩咐管家去寻访京中有名的玉雕师傅,破例让云璋跟着学习,所需玉料也从府库中酌情支取。
云璋如获至宝,学习起来近乎疯狂。
天不亮就起来练习握刀磨石看料,夜深了还在灯下反复琢磨师傅教的技法。
手指被刻刀划破无数次,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他却浑然不觉。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刻出最好的东西给小姑祖看!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那位三岁半小姑祖查账并且合理惩治下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京城贵族圈中悄然流传开来。
起初,是那些被青鸢捆去管事院的婆子们,被责罚后放出来,心有余悸又忍不住添油加醋地诉说小姑奶奶如何铁面无私,如何一句话就吓得红玉魂飞魄散。
随后,是棠华院中的人,偶尔透露出的只言片语。
这些事经过口口相传,越传越神。
“……再厉害,终究是个还没断奶的奶娃娃,还是个女娃……”
“是啊,国公府那么多公子小姐,却靠这么个小娃娃撑着门面,未免也太……”
“何止啊,我听说,这小祖宗手段厉害得很呢,连府里的老人都说一不二,国公爷也由着她,说是小姑姑,可我看,怕不是……”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一个小娃娃,如此干涉府务,怕不是牝鸡司晨之兆?长此以往,国公府怕是也长久不了多久了。”
“谁说不是呢,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些声音压得极低,却又恰好能让附近的人隐约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夏月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一些夫人看云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和疑虑。
她正欲开口,却感觉手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低头,只见云棠仰着小脸,大眼睛清澈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在夏月淑惊讶的目光中,云棠松开了她的手。
小小的身影,迈着稳稳的步子,在满室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径直朝着那几个聚在一起,方才低语声最清晰的夫人走去。
花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云棠走到为首那位穿着绛紫团花褙子的刘夫人面前,站定。
她个子矮,需要高高仰着头才能看着对方。
但这仰视的姿态,却奇异得没有半分卑微,反而带着一种清澈的质问。
“刘夫人,”云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花厅里,“您刚才说,‘牝鸡司晨’,是什么意思呀?窝听不懂。”
她歪着小脑袋,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和请教,“我只知道,我的大侄子说过,我是国公府的小姑祖,看见府里有人做错事,欺负人,就该管。”
“我管了,是做得不对吗?牝鸡……是在说窝吗?”
云棠话说得很慢,字字清晰。
话音刚落,刘夫人面上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娃娃竟然如此大胆,如此直接!
而且……她们说的这么小声,这小丫头竟然听到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夫人都屏住了呼吸,震惊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夏月淑也站了起来,眼神猛地射向刘夫人。
“我……我……”刘夫人嘴唇哆嗦着,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在云棠那双纯净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大眼睛注视下,她竟有种无所遁形的恐慌。
她想否认,想辩解,可云棠那“听不懂”“求教”的姿态,把她所有狡辩的路都堵死了。
难道她要当着满京城贵妇的面,给一个三岁半的孩子解释“牝鸡司晨”这种充满恶意的词?
“还有您,王夫人,”云棠的小脑袋转向旁边另一个脸色煞白的妇人,“您说窝名不正言不顺?我的名字是爹娘起的,写在云家族谱最前面一页的,我的大侄子、侄媳妇们都叫我小姑祖,我哪里不正?又哪里不顺啦?”
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真的很困惑,“是不是……你家里的族谱,跟云家的不一样呀?”
王夫人被她问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色比哭还难看。
见此,身后的丫鬟慌忙扶住她,她才堪堪稳住身形。
云棠的目光又扫向另外几个方才参与低语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