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文创园西区,一间偏僻安静的画室内,淡淡的松节油味与干裂颜料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窗帘拉得很严,阳光只在墙角洒下一小块光斑,墙上挂满油画,抽象与具象交杂,一如当下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报案电话是在早上七点二十七分打进江州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的,报案人是邻铺一位陶艺工作室的女主理人。她描述称,今晨上班路过画室时,发现门虚掩着,屋内有刺鼻气味,隐约可见一人倒地,血迹斑斑。
程望抵达现场时,时针指向上午八点零九分。他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了一圈现场环境。画室总共不过四十多平,右侧是堆放油画与画框的储物区,正中摆着一张画架与椅子,地上赫然倒着一具男子尸体,背部朝上,左侧脑后塌陷,颅骨碎裂,鲜血与脑浆混合在灰白地砖上,已干涸成暗褐色的斑块。
“死者叫何墨林,三十五岁,本地人,无婚史,职业画师,这里是他租下的私人工作室。”副队长韩屹翻着死者档案简报道。
“死亡时间初步推测是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法医组在一旁记录尸检初步结果,“致命伤为钝器重击后脑,头颅破裂,现场无明显挣扎痕迹,但血迹飞溅轨迹不自然,疑似尸体被人翻动或摆放。”
程望蹲下,看着尸体脚边一块染血的调色板。木质边缘裂痕明显,刃口带有微量头发与皮屑。
“疑似凶器。”他淡淡道,“通知技侦小组拍照取样,分析血迹轨迹。尸体脚尖朝门,手肘姿势不自然,死者生前极可能是在作画时被人从后袭击。”
“画架上那幅画还没完成。”现场勘查员补充道,“画风急促混乱,不像他平时的习惯。”
“他平时画风是?”程望问。
“写实风格偏静谧,技法细腻。”对方答,“你可以看墙上的那几幅——左二那幅《晚秋之约》,是他去年参加省展的作品。”
程望站起身,走到那幅《晚秋之约》前。画面是一对站在河岸边的男女,背景被打成光晕,远处是一条模糊的秋水。他注视片刻,转身问:“这画室的门锁有被撬动痕迹吗?”
“没有。门锁完好,但门虚掩着。”现场民警答,“而且他平时加装了电子锁,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进出。”
“查监控。”程望立刻吩咐,“这栋楼有没有夜间摄像头覆盖?”
“只有楼下大堂有,其他楼层因为是自营艺术工作间,业主没装。”
“调取昨晚八点至凌晨两点间的全部出入记录,尤其是死者的来访者。”
“收到。”
程望又看了一眼尸体,冷冷道:“杀人者与被害人关系亲近或熟悉。能在死者放松警惕下靠近至背后致命一击,无挣扎、无逃跑迹象,作案时机精准,说明熟知死者生活习惯。”
他站起身,望向画室一角堆放整齐的快递箱。“这些快递呢?”
“多是画布和颜料。我们刚刚查过,有一个快递是昨天下午五点三十送到的,签收人不是死者,是一位名叫‘江文羽’的人。”
“江文羽是谁?”程望眉头一动。
“目前不清楚,但系统中查不到此人住在这栋楼的记录。”
程望眼神变冷:“查这个名字所有相关记录,包括死者的社交账号、邮件通讯、客户清单。”
“明白。”
他沉默片刻,望向窗台上摆着的一只陶瓷水杯,杯口残留一抹口红印。他冷冷道:“死者有女朋友吗?”
“无配偶登记,朋友圈中无女性固定出现。邻铺说,他性格孤僻,很少与人深交。”
“查死者手机,通话记录、微信聊天记录,尤其是近七天。”
一名网安技术员汇报道:“死者手机昨晚十点三十八分有一条未读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发的,内容是:‘我到了,门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韩屹一愣,“熟人。”
“继续追这个号码,定位、归属地、所有通联。”
程望目光冷静,仿佛已经在脑中布下一张蛛网。他走回画架前,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上一抹蓝色斜斜划出,仿佛在挣扎着突破画布边缘。他看了一会,忽然道:“这幅画,有种不安的节奏。”
“你是指——”韩屹低声。
“有人在画完之前打断了他。也可能,他在用画讲某件事情。”
“你觉得凶手可能就在画中?”
“或许他想表达某种困境。”
程望退后一步,语气低沉:“从死者画风来看,他对情绪把控极强,不会无缘无故画得这么慌乱。他死前可能经历了强烈的恐惧或情绪崩溃。”
他回头,目光扫过每一张墙上的画作:“把所有画拍下来,送去心理侧写组分析。”
……
两个小时后,尸体被法医带走,程望最后一个离开。他关掉门前的灯,画室再度陷入半明半暗的静默。
他站在门口,低头看着门锁:“电子锁记录,昨晚十点零四分最后一次开锁,开锁者身份未知。”
韩屹站在他身边,轻声问:“你觉得,这会不会是感情纠纷?”
程望沉默几秒,只说了一句:“杀人者并非为了报复,而是为了终止某种困局。”
韩屹一怔:“什么意思?”
“继续查‘江文羽’。”
晨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画室像是一口寂静的黑洞,将秘密掩埋得滴水不漏。而程望知道,这种静默下,往往藏着最沉重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