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似乎他也当即觉出不对。
苏梨偷偷轻笑:园子里顾先生要分不清了。
堂前瞬间静默。顾知霈短暂思索,终于缓缓一笑妥协:
“既然如此,还是称名吧。你母亲起的,想来你不避忌。慕飞。”
无奈,顾慕飞也只得默认。苏梨忍不住低头暗笑,道他果然也觉得姓氏相称别扭得很。
她这灵动一偷笑,顾知霈的目光随即就落在苏梨身上,亲和里透着手术刀般的目光锋利打量。
苏梨不禁被这目光一悚。她乍然才意识到,自己这也算见家长?
顾慕飞特别叮嘱过,她可没准备礼物。
“这位便是苏小姐吧?真年轻啊。来,近些,和我老朽说说话。”
顾慕飞放手。苏梨微笑上前,仪态万方。
“嗯。与众不同。”
苏梨微微一愣,也没想出自己怎么与众不同。她今日衣着舒适为主,左臂还狼狈夹住夹板,早上的脸都是慕飞帮忙洗的。
但随即,苏梨从容微笑:“老先生夸奖。晚辈不过寻常人家的孩子。”
“呵,不寻常啊。”
顾知霈和蔼一笑,目光更锐:“令堂隐退前也算知名钢琴家,令尊又是大学副院长,这哪里寻常呢?”
苏梨略略一惊,心底柔然暗忖:顾慕飞不会与顾知霈交底。想必,这是顾知霈自行调查的了。
她不卑不亢:
“晚辈家道中落多年。但每人能得寻常才是福气。老先生,您说是吗?”
这次,轮到顾知霈愣住了。
大约眼看顾知霈拷问气氛不对,苏梨紧接就被顾慕飞借口抓去游园。难得完全空闲,两人泛舟游湖,躲开顾知霈直到晚餐时分。
穿廊过桥,园中晚灯摇曳,餐厅里灯火通明。
被早上进门时的架势开过眼,苏梨已经想象好一张超级长的餐桌,要十几位仆从忙前忙后,顾知霈与顾慕飞非得仇人般五米开外两端对坐不可。
可餐厅里只一张六人圆桌。圆凳袱子上,苏梨啧啧称奇古董黄花梨的雕工,更没想到顾园里晚餐十分简单。
纯银餐具里每人一品文思豆腐,又像刻意讨好顾慕飞控油控糖,只一碟鸭脯,一碟干丝,又一盅完全清蒸蟹粉狮子头。
苏梨左瞧瞧顾知霈,右瞧瞧顾慕飞,知道顾家外婆养病不肯入席,这才安心享受起家常菜里难得的名厨手笔。
沉默的晚饭才吃到一半,顾知霈突然缓缓开口:
“小姑娘,我听说你学建筑。你觉得顾园如何?”
苏梨轻轻放下碗盅,平静作答:
“顾园浑然天成。古人讲究天人合一,道法自然。顾家园林处处用心,却巧合道理,不见设计呢。”
顾知霈笑着点头,话锋一转:
“对。用心却不能见设计;家大也不能见业难。
“管理园林事小。顾家规矩多,人情多,受委屈的时候更多,更不能让外人看见。侬晓得伐?”
分明,顾知霈敲打她,要苏梨知难而退。
苏梨当即明白,轻轻抹一抹唇角,从容一笑:
“老先生言重。古人还讲知行合一,委屈不受。更何况,要论委屈,慕飞受得比我多,我怎会心不甘情不愿呢?”
顾知霈目光微敛。这小囡果然牙尖齿利。顾慕飞在外漂泊,谁知年轻人冲动,轻易被什么美女画皮迷惑?
笑容亲切,顾知霈还不退让。不甘心,他非要压过一头:
“好伶俐。可惜,慕飞的性子你不熟。他随我们顾家,又烈又执拗。小姑娘,这忍字滋味可不好受。”
顾慕飞听到这话,脸色一沉,刚要开口,苏梨温暖的手却抢先落在他烫伤的掌心:
“慕飞从没让我忍过。看来,若要学忍字,”苏梨轻轻微笑,“非得请老先生当即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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