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像自言自语:“我不回来,也可以的。心在何处,家就在何处。”
“这是我的责任。”顾慕飞下定决心。转头,他捉住苏梨眼眸。苏梨却匆匆把目光甩开。“最后一次,我必须把这件事做完。”
“为什么?”
近乎质问,苏梨终于脱口而出。抱负或责任,并不比其他任何两个字用墨多或者少。他为何不能把它们轻轻抛开?
在他肩头,重压驱使,如此强烈。苏梨并非不明白、不感同身受。
但,只自私一回!
雪好大。落在海面上,连痕迹也不会有。
“为什么?”苏梨反复追问。
“因为我想。”意外,顾慕飞平淡回答,“想等以后年年早春,我能和你同在梨岛,看满城梨花。”
难以置信。天真与否,这话,都从心思城府如冰洋般浩瀚的他口中自然流露。
苏梨猛转回头。她眼中已沁满泪水。正正好好,她与顾慕飞双眸相对。
车里好静。一曲终了,静得他们都能听清彼此呼吸。
苏梨眼中,顾慕飞这张脸,她热吻过的唇、热爱着的人,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血管,每一点细微举动,每一丝温存……
告诉我:何为生命?何为躯壳?
唐权恋权,心狠手辣要把顾慕飞干脆抹除;而后者也绝不心慈手软。也许正如顾慕飞早所断言,他并非好人。但这样的他,期待的是人人能够彼此珍惜的未来。
这世上,可当真会情深不寿?
苏梨泪垂。
尽管,默默饮泣让她骨折的胸廓来回拉扯,剧痛尖锐不已。
但泪水沉重滚烫,仍一滴追碎一滴,无论如何,铺颊而下。
“慕飞,我不能。我做不到。兴隆会下手那么狠。”无视夹板僵硬、手肘骨痛,苏梨双手伸出,紧紧,她夺过顾慕飞的前襟。
在那里,有她今晚的血痕斑驳。十指间,只觉干涩摩擦。
苏梨早泪水模糊:“哪怕,只有我,是我——”
她脱口而出:“我不想你死啊!”
“……别傻了。”微微一笑,顾慕飞声音极轻,“我只是去坐下谈判,拟定协议——”
他话没说完。苏梨再顾不得许多。越过中控台,她用几乎失控的力度抱紧他,像第一次时她对他的挽留。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体温都都被她抓紧,混淆在一起。他似乎在躲闪。
苏梨颤抖的指尖掠过顾慕飞衣服下的冷硬金属。她骤然明白一切,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他骗她。他明明已下定决心。
太骄傲、太要强,他们都不允许对方因自己而委屈迁就,留下或离开,面对或逃避;或再去折辱彼此的决定和私心。他们都太了解、太在意彼此了。
苏梨拼尽一切。骨折剧痛中拉扯,喘息不止,她捉住顾慕飞沉默的双唇。
掺混泪水,第一次,她切实尝到亲吻的苦涩。
“慕飞……”
双手捧住他故作平静的脸,苏梨凝视他漂亮却天生冷淡的眼睛。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我一定,要走。你知道。自力更生,学有所用,将来不倚赖任何人,这是我毕生志愿。我不可能放弃。
“但在机场,我会等你。等你一起。答应我——”
从小到大,她心里从来没装过一句诺言。世事无常,人心变迁,她早已了解。如今,她却偏偏要顾慕飞许诺。如此矛盾。
她笑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容里泪水的滋味。哪怕,哪怕顾慕飞肯开口答应,她知道,他就一定不会食言。
“慕飞,”苏梨双唇紧贴,“别让我等。”
指尖的枪茧停留,反复摩挲、感受,顾慕飞轻轻爱抚苏梨浸湿的双唇。
他没有回答。
许久,车才缓缓开动。再次迎风,他们开上海岬,却是回去的路。
白色的跑车投进黑夜,头也不回。冬雪纷纷扬扬……
若,海风再起;一定,会在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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