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案牍如山。

裴砚之展开北疆军报，朱笔悬在半空却迟迟未落。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朵墨梅，恰似温如璃今晨衣襟上那点水痕。他烦躁地搁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袖口针脚——歪歪扭扭，却处处透着用心。

“砚之。“陆明远摇着鎏金扇进来，“查到刺客的来路了？“

裴砚之眸色一冷：“北疆死士，与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巧了。“陆明远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我刚查到温二爷前几天秘密会见北疆使者。“他忽然压低声音，“你府上那位温姑娘知道多少？“

裴砚之指节捏得发白。温如璃何止知道？她手中证据足以颠覆三皇子布局。想到今晨她赤足立在晨光里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她可知自己处境多危险？

“砚之？“陆明远扇骨轻敲案几，“你该不会“

“报！“裴安慌张闯入，“齐夫人去了西市！“

裴砚之霍然起身，案上茶盏被袖风扫落。那女人竟敢违抗他的禁令！玄色蟒袍翻飞间，他已然冲出值房，腰间佩剑“铮“地出鞘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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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绸缎庄，人声鼎沸。

温如璃立在柜台前，一袭藕荷色纱裙，腰间月白丝绦束出不堪一握的细腰。她指尖抚过一匹靛蓝锦缎，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恰似裴砚之官服的颜色。

“夫人好眼光。“掌柜殷勤道，“这是新到的云锦，最适合做男子衣袍。“

温如璃耳尖微红，正要开口，忽听身后马蹄声急。转身见裴砚之策马而来，玄色官帽下眉眼凌厉如刀，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他翻身下马时带起一阵风，腰间玉佩“铮“地撞上鎏金剑鞘，激起一声清越龙吟。

“世子“她话音未落，手腕已被狠狠攥住。

裴砚之拇指重重碾过她腕间守宫砂：“我的话是耳旁风？“

温如璃吃痛轻哼，怀中布料“哗啦“散落。靛蓝云锦铺展在地，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她仰脸看他，眼中水光潋滟：“妾身只是想“

“闭嘴。“裴砚之冷声打断，却在瞥见地上布料时呼吸一滞。

她冒死出门，就为买匹做衣裳的料子？

站在一旁青杏的吓得直哆嗦：“世子爷息怒，夫人说是要给您“

“带走。“裴砚之粗暴地扯过云锦，打横抱起温如璃扔上马背。她惊呼一声，纱裙翻飞间露出两截白玉似的小腿，晃得他眼眶发烫。

回府路上，温如璃乖顺地靠在他胸前，发丝扫过他下颌，带起一阵战栗的酥麻。裴砚之握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她可知这样贴着他扭动有多危险？

“再有下次，“他在她耳边咬牙警告，“我就用那匹料子把你绑在榻上。“

温如璃浑身一颤，耳垂瞬间红得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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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质子府，茶香氤氲。

赫连翊斜倚在软榻上，金线蟒袍半敞，他指尖把玩着一支白玉簪，正是那日沈知微在演武场落下的。

“主子。“黑衣人无声出现，“沈将军到府门了。“

赫连翊唇角微勾：“让她等着。“

半刻钟后，沈知微大步踏入花厅，玄铁轻甲上还带着演武场的尘土。见赫连翊慵懒的模样，她皱眉：“你耍我？“

赫连翊不答，只是突然将人拽到身前。沈知微猝不及防跌入他怀中，轻甲与锦袍相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放手！“她挣扎着要起身。

赫连翊却扣住她后颈，鼻尖抵着她眉心：“将军可知"海棠春"是什么？“

沈知微瞳孔骤缩。那是西域奇毒，前日裴砚之府上那位齐夫人中的就是

“三皇子府昨夜进了批"海棠春"。“赫连翊突然松开她，将一封信塞入她箭囊，“小心明日宫宴。“

沈知微愣住：“这里面是什么？“

赫连翊把玩着她散落的一缕发丝：“这里面“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是我给将军写的情书。“

赫连翊话音未落便朗声大笑，玄色衣袂在风中翻卷如墨，转眼已消失在回廊尽头。

沈知微指尖微颤地拆开那方素笺，待看清内容时，白玉般的耳垂霎时染上朱砂——竟是她那日误入他房中看到的景象：赫连翊浸在氤氲水汽中的身影。狼毫勾勒的线条在宣纸上肆意流淌，连蒸腾的热气都透着几分狎昵。

“无耻！“她咬碎银牙将画笺揉作一团，锦缎袖口却忽地泄了力道。最终那皱痕累累的宣纸，被她用布满剑茧的指尖一点点抚平，悄然藏进了贴身的鲛绡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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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东厢，华灯初上。

温如璃坐在案前，素手穿针引线。靛蓝云锦在她膝上铺展，随着动作泛出流水般的光泽。裴砚之立在廊下，透过半开的窗棂望见她蹙眉咬线的模样，唇瓣被丝线勒出一道浅痕，无端惹人怜惜

。

“世子。“裴安匆匆走来，“三皇子府递来帖子，邀您明日赴宫宴。“

裴砚之眸色一冷。刚刺杀未遂，又设鸿门宴？他正要撕帖，却听温如璃轻声道：“妾身随世子同去。“

她不知何时站在窗边，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靛蓝衣料贴着她纤细的指尖，像片温柔的夜空。

“不行。“裴砚之冷声拒绝，“你留在“

“三皇子手中或许有关键证物。“温如璃仰脸，眼中是他熟悉的倔强，“妾身必须去。“

裴砚之盯着她水光潋滟的眼，忽然想起她蜷在自己怀中的模样。喉结滚动间，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拇指擦过她唇上被丝线勒出的红痕：“若遇危险“

“妾身有世子给的银簪。“温如璃纤指轻掠云鬓，指尖在发间那支银簪上稍作停留。月光在簪首流转，映出她眼底的决绝——那是他亲手所赠，亦是暗藏锋芒的利器。

裴砚之呼吸骤然凝滞。烛影摇红间，她执簪的素手如玉如霜，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偏偏眉眼间凝着不肯低头的倔强。这般情态，恰似月下带露的蔷薇，让人既想捧在掌心细细呵护，又忍不住想碾碎那抹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