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幽冷的光,映着他瞬间惨白如纸的脸。
陆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猛地塞进冰窟窿里。出租屋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污染此刻显得格外遥远,只有手机屏幕上那两行来自【阎君】的惨白文字,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崔珏(崔判官)…私事…没处理干净…”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子。他下意识地猛吸一口气,却被喉咙里涌上的腥甜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握着一条毒蛇。
完了!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
他三天前确实关注了崔判官!那会儿他刚做成几单大生意,正被各路阴间大客户的彩虹屁吹得飘飘然。刷“阴间抖音”时,偶然看到崔判官一个极其正经的科普视频——《论勾魂索保养与阴差形象管理的重要性》,配图是标准的工作照:青面红须,一手执生死簿,一手握判官笔,威严无比。陆明当时脑子一抽,觉得这位“hr总监”兼“生死档案管理员”说不定以后也是潜在客户,随手就点了关注!
谁能想到!阎王爷会因为这个关注,直接私信过来问“私事”?!
这“私事”是什么?私生子?阳间情人?还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无论哪一种,被顶头大老板亲自过问,都他娘的是泼天的大祸!崔判官会不会以为是他陆明在背后嚼舌根、打小报告?阎王爷这条私信,是警告?是试探?还是…索命的通知?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之前靠烧纸积累的所有财富带来的虚妄安全感。阴钞再多,在真正的阴司权柄面前,算个屁!他仿佛看到勾魂索已经套在了脖子上,牛头马面狞笑着等在门外。
“叮咚!”
又是一声短促冰冷的提示音,来自【阎君】的私信框。
陆明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才敢把目光挪回屏幕。
屏幕上还是那个漆黑的背景,惨白的文字:
“别紧张。(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只是问问。(另一个微笑表情)”
“毕竟,崔判官负责‘人事档案’,最近系统…好像有点小卡顿?(第三个微笑表情)”
三个标准的、毫无温度的黄色笑脸表情,整齐地排列在下面。在这阴森的背景和语境下,简直比最狰狞的鬼脸还要恐怖一万倍!每一个笑脸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小子,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陆明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t恤,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感觉自己像被架在油锅上煎烤,阎王爷在锅底慢悠悠地添着柴火,还冲他“微笑”。他脑子里一片浆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承认?否认?装傻?无论哪种选择,似乎都可能一脚踏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他手指悬在九宫格上方,哆嗦着打不出一个完整字的时候——
“叮咚!叮咚!叮咚!”
这一次,不是来自阎王爷,而是来自另一个聊天窗口!提示音尖锐而急促,带着一种火烧屁股般的焦躁感。
发信人id:【崔珏(谨言慎行版)】。
陆明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阎王爷的私信还烫手呢,正主就杀上门了!
他手指僵硬地切换窗口。崔判官的头像依旧是那张威严古板的证件照,但发来的信息却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
“陆老板!!!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十万火急!!!!(附:一排疯狂闪烁、几乎要爆掉的红色感叹号)”
“阎君是不是找你了?!(一个惊恐到变形的毛笔emoji)”
“千万别回!什么都别说!(一个疯狂摇头的古人头像)”
“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个双手合十疯狂祈求的表情)”
“我这就过来!当面解释!等我!(一个原地消失的烟雾特效gif)”
“千万!千万!别回阎君信息!!!(最后一条信息后面,跟着至少二十个跪地磕头的动态小人)”
信息如同狂风暴雨般砸过来,字里行间透出的恐慌和求生欲几乎要冲破屏幕。陆明看得目瞪口呆。这哪还是那个掌管生死簿、铁面无私的崔判官?这分明就是一个被顶头上司抓包、即将面临雷霆之怒的职场倒霉蛋!
“当面解释?过来?”陆明咀嚼着这两个词,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崔判官要…来阳间?来他这个堆满纸扎品的出租屋?!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墙角堆积如山的iphone、跑车、别墅模型;茶几上闪烁着无数阴间客户消息的手机;空气里弥漫的线香和纸钱混合的诡异气味…这地方,怎么看都像个大型封建迷信窝点!让一个地府正牌判官看到?这算不算“人赃并获”?
“不行!不能让他来!”陆明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试图阻止崔判官,“崔大人!冷静!别冲动!我这里不方便!非常非常不方便!有…有生人阳气!对!阳气太重!冲撞了您就不好了!”
消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
几秒钟的死寂。
出租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老冰箱的嗡嗡声消失了,窗外的车流声也听不见了。只剩下陆明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疯狂敲打。
突然——
滋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电流短路般的声音,在房间正中央响起。
陆明惊恐地望去。
只见他面前那片堆满了外卖盒和纸扎品包装的空地上方,空气毫无征兆地开始扭曲、波动。光线被拉扯成怪异的漩涡,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漩涡中心,一点墨汁般的浓黑凭空出现,并迅速晕染开来。
那浓黑并非单纯的黑暗,而是粘稠、厚重,带着一种吞噬光线的质感,如同撕裂了空间的伤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中弥漫出来,瞬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了十几度。墙角的纸扎跑车模型表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空间裂缝?!”陆明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墨色的“伤口”迅速扩大、稳定。
眨眼间,一个约莫一人高的、不规则椭圆形“洞口”悬浮在半空中。洞口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色电弧,发出滋滋的轻响。洞内是更深邃、更纯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股股带着陈旧纸张和墨锭味道的阴风,不断地从洞内吹拂出来,吹得地上的纸屑打着旋儿飞舞。
紧接着,一只穿着黑色厚底官靴的脚,从洞口那片粘稠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靴子样式古朴,布料看起来像是某种厚实的绸缎,但颜色沉暗得如同凝固的血。靴底轻轻踩在陆明那布满灰尘和油渍的廉价复合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