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回忆太伤人
护士很快拿来了镇定剂,其他护士一起上手,合力压着简织杞。
可谁能想到,这女人爆发出来的力气大得出奇,尽管护士们拼尽全力压制她,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将镇定剂注射进她的脖子。
简织杞奋力挥动手臂,就把拿着针管朝她脖子伸来的手挥开了,眨眼间,镇定剂被甩出去十几米远。
护士们累得满头大汗,可简织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挣扎个不停。
一时间,整个病房乱成一团,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快把男医生叫过来!”一名医生提高声音,带着指责的语气对季时陨喊道,“你这当丈夫的怎么回事?妻子都这样了,还傻站在那儿!”
季时陨站在原地不为所动。他从来没见过简织杞如此疯狂的模样,心里并没有厌恶,相反,眼底隐隐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疼。
透过眼前这个疯狂挣扎的简织杞,他看到了曾经那个笑容灿烂、活泼开朗的她。
思绪一转,他清楚地意识到,从前的简织杞早已不复存在。
季时陨满心疑惑,在他离开的那五年里,简织杞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致使她的性格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傻愣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一看就是头一回当丈夫,半点经验都没有!”医生怒目圆睁,冲着季时陨厉声呵斥,怒意几乎要从眼底喷涌而出。
季时陨如梦初醒,刚伸手去抓简织杞的手腕,女人瞳孔剧烈震颤,像受惊的兽蜷缩到床角。
她发梢黏着细碎汗珠,苍白的嘴唇因过度呼吸泛着青灰,剧烈摇晃的身体将输液架撞得叮当作响。
她紧闭双眼,浑身剧烈挣扎,声嘶力竭的喊声刺穿人的耳膜:"别碰我!别碰我!”
两名男医生迅速上前制住她胡乱挥舞的手臂,与季时陨三人合围,终于将简织杞剧烈反抗的双手死死压制住。
简织杞脖颈青筋暴起,泪水混着汗渍浸透枕巾。
冰凉的药液顺着静脉游走,简织杞的眼睑如坠千斤。
她想抓住逐渐模糊的意识,未料只攥住满手虚空。
呼吸从失控的抽噎化作绵长叹息,黑暗裹挟着倦意将她彻底淹没。
当最后一声呜咽消散在喉间,她紧绷的脊背骤然松弛,瘫软的身躯直直坠向病床。
季时陨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探身托住她。
触到怀中轻若羽翼的重量,他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冷汗浸透的发梢。
医生们紧绷的肩膀同时松懈下来。
医生揉着发僵的肩膀向门外走去,留下护士把保洁喊了过来。
……
贺氏庄园深处,书房的遮光帘将日光彻底隔绝。贺序忱陷在皮质座椅里,面前的书桌上堆满书籍。
一盏台灯散着昏黄的光,照着桌上摞得高高的书本。他随手抽出一本,快速翻了几页,纸张哗啦作响。
烦躁感在胸腔翻涌,他摸出打火机点燃雪茄,尼古丁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躁意。
沉默片刻,他伸手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一本边角磨损的相册安静躺在里面,表面覆着薄薄一层灰。
相册里并排蹲着三个幼童,都约莫着两到五岁的模样。中间的女孩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稀疏的刘海下,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还没长齐的牙齿。
右边男孩伸手戳她脸颊,调皮的吐着舌头,眼睛眯成两条缝,连露出的虎牙都透着股机灵劲儿。
左边男孩单手插在裤兜,脊背挺得笔直。
他紧绷着嘴唇,眼神直直盯着镜头,嘴角勉强扯出一道生硬的弧度,一看就是被大人哄着才配合拍照。
那副不情愿的模样,和旁边两个嬉笑的孩子形成鲜明对比。
贺序忱的拇指在相纸上来回摩挲,指腹将积灰擦得一干二净,塑料膜被蹭得泛起细碎反光
当指尖触到边角微微卷起的部分,动作不自觉地放轻。
他合上相册时,余光扫到抽屉深处,那张边角平整,被仔细裹住的照片,孤零零躺在暗格里,像被时光封存的秘密。
照片里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并肩站在照相馆背景布前。
左边少年抿着唇,面部冰冷,神情透着几分僵硬,和三人合照里那个单手插兜的男童如出一辙。
右边的少年嘴角微扬,眼神里平淡疏离,和曾经笑弯眼睛吐舌头的小男孩判若两人,唯有眉骨的轮廓还留着儿时的影子。
“冥御,阿吟,你们到底在哪?冥御,那个男人会是你吗?”贺序忱的手指紧紧攥着照片,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在相纸上,他喉结上下滚动,干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贺序忱二十五年来反复回想的,都是五岁那年夏天。
午夜梦回总看见那扇紧闭的铁门。
那年他五岁,缠着好友玩捉迷藏,非要把废弃仓库划为游戏区域。
他怎么也没想到,藏人的房间会突然锁死,黑暗与寂静将好友的妹妹永远困在了里面。
稚嫩的求救声从门缝里钻出来时,他们隔着门板跟小姑娘保证,马上找大人来开门。
直到暮色浸透窗棂,大人们才撞开锈迹斑斑的门板。
除了墙角孤零零的黄色凉鞋,空荡荡的院落里再没半个人影。
从那天起,寻人启事贴满大街小巷时,小姑娘的父母整日守在别墅二楼向下张望,唯恐错过女儿回来的喜讯。
噩耗接踵而至,女儿还没找到儿子又因仇家追杀失踪,那天之后,他们鬓角的白发疯长,没多久就全白了。
往后每年,贺序忱都要走遍城市角落。
二十多年来,他重复向陌生人说着相同的描述,也渐渐活成了那个男人的模样。
深夜翻看泛黄的合影时,照片里小姑娘清亮的眼睛,小男孩强扯的嘴角,总让他喉咙发紧,那是他们还没弄丢彼此的夏天。
无数个深夜醒来,贺序忱总盯着天花板发呆。如果人生能重来,他最想回到那个蝉鸣震耳的夏天。
滚烫的阳光把石板路晒得发烫,他会攥紧衣角,说什么也不会去那个废旧仓库玩捉迷藏,那样铁门就不会哐当关上,墙角不会传来压抑的啜泣,那只黄色凉鞋也不会孤零零躺在灰尘里,成为导致原本完整家庭的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