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符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弓起!七窍之中鲜血狂喷!但他那双燃烧着火焰般的眸子,却死死盯着甲板上那些因阵法反噬而惊骇欲绝的紫袍符师!
“乾坤逆行!”他沾满鲜血的右手猛地抓住一片碎裂的锋利陶碗碎片,狠狠割开了自己的左手掌心!滚烫的鲜血如同溪流般涌出!“以吾血为墨!往生阵……反——!”
他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以血为引,以虚空为符纸,在空中急速划出一道繁复到极致、散发着逆转阴阳气息的猩红符箓!那符箓刚一成型,便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反噬之力!
嗡——轰!!!
九艘幽冥战船甲板上,那六十三名紫袍符师脚下的血色阵法光芒骤然变得紊乱、扭曲、然后——猛地倒转!阵法核心处,无数原本被拘役禁锢、等待被当做“爆弹”使用的阴兵残魂,在往生阵逆转的伟力下,瞬间挣脱束缚!它们发出震天动地的、充满无尽怨毒的尖啸,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灰黑色狂潮,猛地调转方向,疯狂地扑向了那些惊骇欲绝、试图切断连接的施术者们!
“不——!”
“救命——!”
“殿主饶……”
凄厉绝望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片冰冷死寂的北海海面!灰黑色的阴兵狂潮淹没了甲板!血肉撕裂、骨骼粉碎的声音密集响起!那是来自地狱的复仇!
巫铃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最后一名紫袍符师被阴兵撕碎前,冰冷的银铃锁链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绞住了他的脖颈!锁链上碧光爆闪,无数细小的碧鳞蛊虫虚影疯狂钻入符师的口鼻眼耳!
“说!”巫铃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我妹妹阿蛮……完整的魂魄……在哪里?!”
那名符师脸上血肉模糊,眼中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一丝疯狂的嘲弄,喉咙被锁链勒得咯咯作响,却挣扎着发出最后的狞笑:“在…在你们……肚子里啊……哈哈……聚气丹……好滋味吧……呃啊——!”
噗嗤!
符师的身体在碧鳞蛊王虚影钻入颅骨的瞬间,如同灌满毒气的皮囊般猛地爆开!腥臭粘稠的腐尸花粉混合着紫黑色的毒血,如同倾盆毒雨,猛地洒向下方的五只破碗!
嗡——!!!
就在这污秽毒血即将泼洒到碗面的刹那!那五只静静躺在狼藉木板上的豁口陶碗,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的力量,竟同时剧烈地震颤起来!碗沿的裂璺缝隙中,猛地爆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光芒交汇,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幅清晰的画面——
陈百草虚幻的残影,正站在芥子空间那熟悉的药田边。老者的身形已经淡得近乎透明。他颤抖着,将手中最后半枚散发着温润灵光的聚气丹,无比郑重地、带着无尽的不舍和期许,塞进了跪在面前的、年幼的陆昭雪小小的手心里。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即将彻底消散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与牵挂。
“痴儿们……活下去……”一声悠长的叹息,如同最后的微风拂过。老者的残影彻底化作点点纯净的星光,融入了芥子空间那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再无踪迹……
看到这画面的瞬间,铁十七那只布满星辰纹路的藤蔓左手,如同被彻底点燃的炸弹引信!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暴和同归于尽的决绝,猛地刺向自己胸前那个被冰封的、北斗状的血洞!
噗嗤——!
血肉再次被撕裂!剧痛让他发出非人的狂吼!他竟然硬生生从那恐怖的伤口中,将那颗之前引爆、已变得黯淡无光、布满裂痕、却依旧蕴含着恐怖毁灭能量的星辰砂核,再次扯了出来!
“幽冥殿的狗杂种——!给老子统统去死——!!!”他狂笑着,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神,将那颗沾满自己心头热血、混合着噬灵草本源剧毒的星辰砂核,狠狠拍进了脚下冰冷汹涌、正疯狂倒灌的海水之中!
“爆——!!!”
轰隆隆隆——!!!
这一次的爆炸,无声却更为恐怖!幽蓝色的光芒并非火焰,而是纯粹的湮灭之光!以偷渡船为中心,整片北海的海面瞬间被这幽蓝的光爆吞没!那光芒所过之处,海水没有蒸发,而是直接消失!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如镜的球形真空!
九艘庞大狰狞的幽冥战船,连同船上残余的符师、阴兵、以及一切存在,在这湮灭之光的冲刷下,无声无息地化作最细微的尘埃,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将早已千疮百孔的偷渡船像玩具般狠狠抛起,又重重跌落回重新合拢的海水中。船体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
底舱内一片狼藉。铁十七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冰冷刺骨的积水中,胸口的血洞再次崩裂,血肉模糊,他彻底昏死过去,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破布口袋。
谢青符跪倒在地,浑身浴血,七窍流血不止,心口那道吞噬了数百阴兵的雷疤剧烈起伏着,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起伏都让他剧烈痉挛。他喉结滚动着,那道焦黑的雷击疤末端,隐隐浮现出一个缩小版的、血色的往生阵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陆昭雪踉跄着扑到谢青符身边,颤抖着双手,从碎裂的陶碗残骸中,一点点刮下碗底最后那一点点沾着金血和污秽的粥渣。她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那一点点混杂着希望与剧毒、承载着陈百草最后馈赠的“食物”,喂进了谢青符冰冷的唇间。
少年符师无意识地吞咽着,喉结滑动。就在粥渣滑过咽喉的瞬间,他脖颈上那道焦黑的雷击疤痕末端,浮现的往生阵纹骤然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仿佛某种更深层的枷锁被触动。
夜无痕沉默地站在一旁,面罩下的呼吸沉重。他默默弯腰,拾起自己那只同样碎裂、碗沿豁口处还残留着一丝浑浊粥水的陶碗碎片。冰冷的海水倒映着他隐藏在阴影中的眉眼轮廓。在那晃动的、脏污的水影里,那眉峰的棱角,眼窝的深度,竟与跪在谢青符身边的陆昭雪……隐隐有着三分惊人的相似!
云织月倒在冰冷的水泊里,气若游丝。燃烧寿元强行开启生门带来的反噬,几乎将她掏空。她艰难地抬起沾满血污和海水的手,用仅存的几缕白发,颤抖着缠绕住半片裂开的龟甲碎片,那是她卜算的根基,也是她生命的象征。龟甲碎片冰冷刺骨。
“下……下个月……月圆……”她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目光涣散地望着头顶破洞外那轮被硝烟和乌云半遮的惨淡月亮,“若……若还能……聚齐……五只碗……”话未说完,她的眼睛便无力地闭上,彻底昏厥过去,沾满血污的掌心,却死死攥着那片残破的陶碗碎片。
碎片尖锐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掌心,血水混合着海水,在碎片底部蜿蜒。没人注意到,那混杂的血水中,几缕未被冲刷干净的霉斑,正悄然汇聚,在碗底的内弧面上,凝结成一个全新的、极其诡异、仿佛由无数扭曲符文构成的卦象图案……
冰冷咸腥的北海雾气,如同无声的亡灵大军,悄无声息地漫上了倾斜的甲板,弥漫进破败的舱底。巫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着走到船舷巨大的破洞边。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只仅剩的、还算完整的陶碗,碗底残余的粥水浑浊不堪。她沉默了片刻,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食物”的光芒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空洞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
她缓缓抬手,将碗中最后一口馊粥,连同那无尽的绝望和幽冥殿留下的肮脏阴谋,一起倒入了翻涌着黑色浪涛的冰冷大海。然后,她解下缠绕在左腕的银铃锁链,将锁链末端,系在了那只空碗的碗沿上。
手一松。
噗通。
那只系着银铃锁链的陶碗,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五颗坠落的、沾染着血污与诅咒的命星,沉入了永寂的、墨黑色的北海深渊。锁链拖拽着它,缓缓下沉,最终消失在翻涌的黑暗波涛之下,只留下几声微弱、冰冷的“叮铃”声,仿佛在为谁敲响最后的丧钟。